他眼前忽然浮現出午後的一次小朝會。

陝西大半個省遭了旱災,求救的急件送到中央。

中書省擬撥二百萬石糧食救災,事情交由戶部辦理也就是了。

凌皇后卻極其認真地要求核實災民數量,委派廣寧衛專員與戶部的人一起赴山西就近調糧。不僅如此,她還堅持要派惠民局醫官同去,並委任工部官員去檢視解決歷年旱災的根本。

“米脂縣難道不能興修水利解決問題?朝廷為什麼不花一筆銀子一勞永逸?”她悅耳動聽的嗓音猶似滾動在耳邊。

她甚至毫不吝惜自己的醫術秘方,親手謄了防疫治痢疾等藥方傳給惠民局的醫官。

當時他想,凌皇后還真是天真——這種天真一如他十歲上下在上書房聽臣子們向父皇彙報國事的時候。

但是那日回府之後,她一本正經的急切和熱忱便時時晃動在眼前,尤其是那對流光溢彩的眸子……

在他看來萬分可笑的憂國憂民,出現在一個本該待在後宮只知首飾款式,衣裳華美的柔弱女子身上,竟是那麼地動人。

從此以後……

從此以後是不是已經不同了?

為何慕容禮會斷言自己動了情?

容宸寧長嘆一口氣,七夕,雖然恰好得到了容汐玦出海的訊息,但是不該出手的時候,他神使鬼差地出手了。

彈琴、作畫、甚至奪了青雀綠玉璧。

這跟尋常動了情的少年有什麼區別?

直到中秋夜,月下觀了她的踏歌,眼前更時常浮起她的身影。

慕容禮明明說的在理,為什麼一直不肯殺她?何況她兩次下毒,狠心決絕,自己為何只有惱怒,全無殺意?甚至心裡還為她開脫,認為她此刻的恨情有可原……

現在回想,很多事,依他的手段,明明處置起來不會是如今的局面。

比如,永紹帝的死,本來要她繼續背黑鍋徹底壞了名聲,但臨到行事的時候,他改了初衷……

慕容禮說他動了情!現在想來,不是動了情是什麼?

既然想明白了,他不再去糾結某些情愫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又是怎麼開始的。

他是個想做,就會去做的人。

至於怎麼做,卻委實有些茫然。

容宸寧在窗前站了半晌,忽然覺得孤清。

其實一個人開不開心,不在於什麼位置,因為此刻他就一點兒也不覺得高興。

眼下坐在了皇位上,以往天天有閒暇做的事反倒抽不出一點時間,還要應付那幹惱人的妃嬪,這皇帝,好像成了替別人做事的。

容宸寧厭惡應付女人,美色他從小見得多了,過了十二三歲之後,就不停有宮女想爬床,故此對於美人,他的免疫力真不是一般的高。

唯獨這個柔嘉皇后……

一開始他只是覺得容汐玦跟她站在一起的畫面過於美好,他很想毀掉這種美好。

對於當時的律王而言,淩氏的身份僅僅因容汐玦而存在。

他其實不屑這樣的女人,好比康慈皇貴太妃、穆淑妃,有許多許多這樣的妃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