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宴客(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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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陳家大少奶奶畢氏和二少奶奶應氏,自詡是官家夫人,談笑間開始帶上炫耀輕慢之意。唯有那四少奶奶葉氏,約莫在家也低人一等,態度份外謙遜,凌妝便陪著她落後一步,一路說話,穿過曲折的抄手遊廊,引至後花園水榭女眷席上。
一時連氏請各人落座品茶,曲意讚了畢氏和應氏等人身上穿戴,應氏笑容才真了幾分,環顧四周,聲音頗高:“這園子倒還不錯,只是凌夫人只請了我們家麼?若是左右不給面子,我倒可打發人替你請一請。”
這話說得,叫人沒法接嘴。
陳家帶來的兩個小公子和兩個小姐五六歲到八九歲不等的年紀,此時已聚到水榭邊的扶欄上,童音清脆傳來:“瞧,好多好多錦鯉!”
陳四奶奶葉氏趕緊前去陪女兒看了,笑贊:“一池的魚富貴。”
陳大奶奶畢氏撇嘴,不輕不重地說了句:“真是山旮旯跑出來的,也不嫌丟人。”
她這話雖是用一副自言自語的口吻,但旁邊的人可都聽得清楚,葉氏站得遠不覺,倒把凌夫人和張氏尷尬得不行。
凌妝不動聲色低頭呷了一口茶,覺得陳家上不得檯面。真有教養的世家大族或者詩書之家,便是妯娌間有嫌隙,出門做客時也斷不會叫旁人看出來,陳氏出門做客說個彩話本是好事,畢氏做得這麼明顯,反把自己貶低了。
凌妝已把陳家排除出替父親翻案的助力,便裝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不吱聲。
倒是那陳四奶奶葉氏分外熱情,安頓了女兒幾句又過來坐在她邊上左右打量,片刻衝應氏道:“二嫂,咱們去了那麼多公卿世家,可曾見過這麼標緻的小姐?”
應氏又不是瞎子,哪能瞧不到凌妝顏比花嬌,仙姿月態,不過女人瞧女人,對方美甚了,心中反而不喜,見葉氏動問,便笑道:“可是呢,不知凌家妹子可曾許婚?芳齡幾何?我家中有一個弟弟還未曾婚配,若是合適,由不得替你們說和說和。”
一副媒婆嘴臉,頂著時下流行至青樓女子都十分喜愛的龐大假髻,醜態畢現。
凌妝不願得罪人,只得做姑娘家嬌羞狀打扇遮面,嗔道:“瞧陳二嫂子說的什麼混話!”說完她自己都覺得噁心,不免腹誹一番。
一路上京時,在連氏姐弟的堅持下,凌家上下早已套好說辭,連龔家父子幾個都不清楚姑娘之事,連氏聞言忙道:“陳貳奶奶有心,我這女兒啊,說起來虛歲都十八了,只是從小算命的說她不宜早嫁,必得留過雙十年華方好說親,否則多有不利。我素是吃齋唸佛的,姑且信之,便由得她在孃家野了。”
其實連氏早為女兒之事夙夜憂心,凌妝雖滿口不嫁,她怎能任由女兒年紀輕輕便青燈古佛?後來與張氏商議,道凌家也非顯宦門第,不用顧忌太多,不若等救出凌父來,招贅個寒門小戶或者親族孤單的漢子,平安過一輩子也是道理,反正凌家人丁單薄,上門女婿還能多個幫手,連氏這才定下心來。
應氏哈哈大笑著連說“可惜弟弟沒那個豔福”,又轉頭對畢氏說“留到雙十年紀不成老姑娘了?”形容粗鄙,連凌府下人皆看得目瞪口呆。
凌妝輕輕皺眉,注意到葉氏聽了連氏的話暗暗鬆了口氣,此時天公作美,竟然雨收雲住,便輕輕搭了她一把,道:“陳四嫂子,後面園子栽了幾圃紫述香,開得正豔,在我朝還是個稀罕物,可要瞧瞧去?”
坐在後頭的薛氏和程藹見了許多堆金圍玉的太太小姐,本不敢多言,凌妝離開時丟了個眼色給他們,讓她們幫著招呼。
程藹見應氏連神仙似的表姐都取笑,哪敢再上去觸黴頭,忙走到看著頗為憨厚老實的陳家小姐身邊陪笑。
凌妝和葉氏各帶了個丫鬟相攜到後頭的鶯巢園去看花。
葉氏也是個機靈人兒,見了凌妝神色就知看花是假,說話是真,剛進鶯巢園就打發小丫鬟說:“珍兒,平日拘得緊了,今兒出來做客,在園子裡走走也不用你侍候,跟著那丫頭去玩吧,一會回到前面就是。”
珍兒身上穿著半舊的茄色掐牙背心,下頭配一件更舊的棉裙,今兒是做客,能跟著少奶奶出來,她肯定是房裡的大丫頭,穿著這麼寒磣,顯見葉氏在陳府的地位了。
凌妝也不點破,指著滿園鮮豔欲滴的花朵:“陳四嫂子覺得如何?”
院子裡青翠欲滴的藤蔓老樹底下,圍著整齊細緻的矮竹籬笆,紫、褐、黃、橙、白等各色茶盞大的花開得正豔,雨水滾在細綢般的花瓣上,晶瑩剔透惹人憐愛。
葉氏一時看直了眼,跑過去這朵撫一撫,那朵嗅一嗅,轉頭笑問:“方才妹妹說這花在我朝是稀罕物,叫什麼來著?我竟從未見過,顏色如此豔麗,好生富貴喜氣,改天描個花樣子,繡一幅裙子真真不錯!”
凌妝輕嘆:“陳四嫂子好主意,花季可馬上就過去了,留在繡品上倒不錯。”
說話間,水榭那邊傳來羌管絲竹之聲,有出谷黃鸝般的歌聲響起:“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此情此景,怎一個貼切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