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攀登珠峰必須要遵循‘兩點鐘規則’,就是一定要在下午兩點前完成登頂,不然就必須回頭,主要是因為下午兩點鐘後,珠峰的氣候會出現突變,惡劣天氣加上猛烈的狂風,對於登山者的生命會有嚴重的威脅,不可能在繼續攀登了,所以很多登山隊在到達c4營地後,會在凌晨出發,就是為了趕時間,而且凌晨溫度低,雪更硬,腳不容易陷進去,更加節省體力。”

畢方在地上抓了一團雪,因為再次降溫,雪很輕易的就被捏成了塊狀,“至於我們這幾天為什麼下午還在爬,自然是因為大本營以下難度是完全不同的,除了不要摸黑爬以外,時間上不需要太過關心。”

“你懂得可真多,我都懷疑嚮導不是我,而是你了。”羅布掏出一瓶氧氣罐,想要遞給畢方,卻被揮手拒絕了。

別人可以吸,但畢方不行,他可沒有忘記自己這次來的目標,無氧登頂,中間不能吸任何一口科技氧,只能依賴自己的肺。

被拒絕的羅布有些懵,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道:“不是吧,你真的決定要無氧登頂?其實完全沒這個必要,直播爬珠峰你已經是第一個了,沒必要和自己的命過不去,真的。”

經過幾天的相處,羅布對畢方的印象大為改觀,和想象中只會拖後腿,帶節奏,讓觀眾刷禮物的主播不同,眼前這個華夏人明顯是有真材實料的,而且身體素質極強,甚至比起自己都要高出不少,上到了五千六百米,沒有經過階段性訓練,就能直接徒手攀巖十幾米,成功救下遇難者,簡直顛覆自己的認知。

而這些全都被羅布看在眼裡,對畢方的評價也不再是傻啦吧唧,確認了對方真的是來登頂的,而且確實有這個可能,雖然這個可能性非常小。

並且對方絕對不是毫無經驗的小白,極有可能是登頂過七千米的高峰,卻沒有拿到過證書,因此簡介上才會毫無記錄顯示。

但是,無氧。

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原本羅布以為畢方是無知,現在觀念改變,知道對方有些實力,但過於自滿,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見識過雪山後應該知難而退,沒想到......

高海拔登山與攀巖、徒步始終不可同日而語,它的容錯率和可控性低到極致,即使每一步都走對、每一個動作和技術使用都100%規範,也抵不過被隨機的一陣狂風從高處帶下的一塊落石或碎冰,抵不過雪坡純白晶瑩下暗藏的不穩定雪層和冰裂縫,抵不過驟然而起的暴風雪導致迷路和低溫症,抵不過8000m後死亡地帶因缺氧而逐漸死去的全身器官。

每一個微小的自然力量,它的改變或不變,都可能改變你的一生,歷史事件一再重複:不停移動的冰川和其中的裂縫吞噬著30%透過昆布的登山者,一場毫無徵兆的雪崩能在2分鐘內吞噬大本營19個生命。

人為的疏忽更是輪番上演,有質量問題的繩索在高空中突然斷裂,缺氧疲憊和精神恍惚中下撤失去平衡的滑墜,多段攀登下降時忘記打繩尾結的墜落……

是的,那些沒殺死你的,會讓你強大。

但,萬一殺死了呢?

“想想登山死亡率多高,窮極一生也就能爬3040座自己的目標山峰,由於季節開關門時間限制,多少頂尖人能爬完,太多人在‘這一座’的時候就沒了。”

說這句話的人來自減拿大,羅布的同事,幾乎在每次聽聞山難時,他們都會在一起展開這樣的討論。

每個人都只有一次活著的機會。

所以無解。

“我知道。”

出乎預料的,畢方點了點頭,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棒棒糖,將糖紙拆開後直接放入嘴中,咔嚓兩聲嚼碎後說道:“當我開始去往山野的時候,我會極力縮小對自然的影響、最小化存在的痕跡。會小心地將火坑埋上,恢復原狀,點火時儘量收集枯枝,儘可能的不去砍伐樹木,當我開始攀巖的時候,也不會觸碰任何一塊未經開鑿的巖壁。

我和身邊的很多人一樣,說起戶外便手舞足蹈停不下來,望向山巒的雙眼熠熠發光。

即使每一次除了艱難的嘗試、成功的求生,還有可能尾隨而來死亡。即使每次經歷生死後心有餘悸,卻還是調整好呼吸、雙腳發抖的重新開始。即使我連6000m以上絕美的風景和考驗都沒經歷過,卻嚮往了每一次旅程中的每一步把我帶到更遠更高的地方……”

畢方喝了口水,將糖果渣滓嚥下。

“大概,我的字典裡沒有‘淺嘗輒止’這個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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