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院又叫機械廠職工醫院,前身是機械廠裡的衛生所,六十年代擴建成了醫院。

醫院建成後,廠裡衛生所也沒有撤,但裡面就一個醫生一個護士,稍微複雜點的病都看不了,最多管個頭疼腦熱。

廠里人都知道里面醫生不行,慢慢的除了感冒發燒這種小問題,基本都是直奔四院。

程亮腸胃炎犯了後痛得嘴唇發白,他那些同事自然不敢把他往衛生所送,找輛三輪車就把他送醫院去了。

“我沒去醫院看,廠裡通知的是你爸,他過去了,我是聽你爸說的,當時他跟你二哥都從醫院裡回來了。”

這也是王秋梅沒故意找飯館老闆茬的主要原因,程亮去醫院吊完水,回來就生龍活虎了。

就是落下了胃酸胃脹的毛病,每天都要去醫院報次道。

先前王秋梅還挺擔心,怕他打完針後只是表面好了,實際上還是傷了胃,所以剛才見他喝冷茶才那麼不高興。

但想到閨女剛才的話,王秋梅覺得這事確實有貓膩,皺眉扣好外套上的最後一粒釦子,她側過頭問:“你二哥他不會是看上醫院護士了吧?”

“要是有合適的,看上也不奇怪吧?”程蔓邊說邊將幾次試圖下去的程程放到地上,“難道您對護士有意見?”

“他都三十了,能找到物件我恨不得燒高香,能有什麼意見。”王秋梅伸手拉開飯桌旁邊的凳子,思索著說,“但他今年不是畢業了嘛?又分配到了咱們機械廠當技術員,大院裡好些人盯著呢,想給他介紹物件。本來我想趁著過年這段時間給他安排相看,可他放假這幾天,見天地往醫院跑,我怎麼給他安排啊,就拖到現在了。”

知道程亮有相中的姑娘,她就更不能給他安排相看了,不然說好了相看,他不去她要得罪人,去了相不中她還是要得罪人。

可不安排相親,萬一醫院那個成不了怎麼辦?

他都三十了,真經不住拖。

王秋梅想想就忍不住嘆氣。

程蔓安慰道:“年齡的事,我覺得媽你真用不著擔心,知青下鄉那麼多年,多的是人耽誤婚事,像我那些同學,十個裡有八個大齡未婚的,二哥學校肯定也是這樣,他在其中真不算什麼。而且這兩年我跟他合夥做生意賺了錢,他有錢有學歷,現在工作也好,再拖兩年也沒關係。”

其實程蔓說的這些,王秋梅心裡都清楚,只是自己想出來的,總是不如聽別人說出來的,所以她這話極大地緩解了老太太的焦慮。

王秋梅眉毛漸漸舒展:“雖然你說的有道理,但你們兄妹三個,就他還是孤家寡人,你讓我不著急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他相中的是個什麼樣的姑娘,好不好相處,能不能看得上他。”

王秋梅越說越發散,“你說廠裡也是,咱家就住在家屬院裡,你二哥被送醫院,他們也不來通知一聲。要是那天我去醫院了,哪至於像現在這樣胡亂猜,你爸也是,兒子都這麼不對勁了,他居然一點懷疑都沒有,這一上午又不知道跑哪去了,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程蔓見王秋梅實在操心,提議道:“您直接去問二哥吧?”

“問他?”

“是啊,他今年已經三十歲,人生過了三分之一,肯定不能像幾年前那樣沒有章法地過下去,結不結婚,結的話要等幾年,不結的話什麼原因,他總要說個所以然出來。”

前面王秋梅還直點頭,聽到最後忍不住了:“不結婚能有什麼原因?不對,他都這麼大了,不結婚是想怎麼樣?”

“我隨口一說,您怎麼還較真了,”程蔓表情無奈道,“我的意思是,您在這猜來猜去,唉聲嘆氣,不如攤開來跟二哥好好談談。像今天這件事,如果是咱們誤會了,且未來幾年他想奔事業不想相親,您也包容一點,別動不動念叨他,互相體諒才能家庭和睦嘛。”

聽著閨女的話,王秋梅繃直的身體漸漸放鬆,認真思考起來她的建議。

過了大概三四分鐘,王秋梅搖頭說:“我找他談估計沒用,問了他也不會說老實話,”聲音停頓下來,抬頭看向閨女,“要不,你去找他聊聊?”

“我?”

王秋梅點頭:“是啊,你們兄妹關係好,他在我面前不肯說的話,沒準願意告訴你。”

程蔓和程亮是親兄妹,自然也操心他的感情問題,聽母親這麼說,猶豫了一會道:“我去找二哥聊,那程程怎麼辦?”

王秋梅說道:“我在這看著,不會有事的。”

“那……”程蔓看向閨女,小姑娘正眼也不眨地盯著程明翻花繩,根本不在意她這個親媽的去留,便說道,“那我去找二哥聊聊。”

說完程蔓就從座位站起來往外

走去,出門前她停住腳步往回看了眼,見閨女是真不在意自己,才跨過門檻出去。

到外面後,程蔓先去程亮房間看了眼,見門上掛著鎖,便轉身往外走去。

程蔓本以為到操場或者大院外面才能找到她二哥,結果剛出院門就看到他凹著姿勢靠在院牆邊,手裡拿著根菸吞雲吐霧著。

可惜沒相機,不然把他這姿勢拍下來,二十年後說不定能紅遍網路成為非主流鼻祖。

一陣寒風吹過來,程蔓伸手攏緊圍巾,走到上風口低頭數著:“一、二、三根,你也不怕抽死?”

“你怎麼出來了?”程亮聞言站直身體,往院門看了眼說,“得虧媽沒出來,不然聽到你說死字,肯定要念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