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妙的是,因此行是私下出遊,他們也沒有帶很多人手。船上此刻除了他們,只六七名隨衛和宮監,外加五六個船工。

問過一遍,這些隨衛宮監多是北方人,當中只有兩人會游水,其餘也都是旱鴨子。

天公若也作梗,早上原本晴朗的天氣,午後開始轉陰。此刻船停湖心,頭頂更是陰雲密佈,風起浪湧間,碧波失色,晦暗無邊,若將有一場夏雨即將到來。

整條船上的人都慌了神。馮四郎衝到船頭,朝著埠岸的方向嘶聲力竭地大吼,喊著救命,然而他的聲音才剛出腔,就被湖心的大風撕作碎片。他還是不停地喊,直到嘶聲力竭,最後無力跌坐在了甲板上,面色灰敗,牙齒打著戰,人瑟瑟發抖:“大王!你快想想辦法!我們這是要淹死嗎?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明年我是能中進士的!”

李婉婉扶著艙門正六神無主,見馮四郎這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圓睜雙目,勉強穩住身子,晃晃悠悠走到馮四郎的面前,抬靴一腳踹了過去,罵道:“你這不中用的膿包!要死你先死!可別帶上我們!”

馮四郎被她一腳踹翻倒在甲板上,嗚嗚哭了起來。

“大王,怎麼辦?怎麼辦?你快想想辦法!”

盧文君臉色慘白,一邊喊著李婉婉,讓她快回來,一邊轉向李澤顫聲求助。

李澤面容蒼白。

方才馮四郎哭喊的時候,他一言不發,此時面上掠過一道冷厲之色,忽然下令,命那幾個不通水性的隨衛宮監自己跳下湖去。

那幾人反應過來,知他是想借此來延緩船體下沉的速度,慌忙轉頭要逃。李澤一把拔出佩劍,刺入了離他最近的一名宮監的胸膛,再一腳將這半死不死的人踢下水去,隨即扭頭,衝著剩餘幾個還呆立著沒反應過來的隨衛喝道:“還等什麼?不想死,就照我的吩咐辦!”

那幾人打了個冷戰,反應過來,咬牙追上去動手,一陣短暫的扭打廝殺過後,幾名不識水性的都被拋下了湖。看著他們在水裡拼命掙扎揮舞雙手,很快消失不見,盧文君嚇得也軟在了地上,抱著李婉婉失聲痛哭。

然而少掉這幾人的載重,又能有什麼助力。

再沒片刻,艙腹應當已是滿水,船體陡然又落下去一截,下沉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快。

李澤也開始顯露焦躁,不停地在甲板上來回走動。

再片刻,水面已漫到距離船舷不過數寸的所在,隨著風浪湧動,不斷有湖水漫入,到處是溼漉漉的水。

方才癱軟在甲板上的馮四郎被一波湧上甲板的湖水拍中臉面,咳嗽著,爬起來衝進方才李婉婉她們的艙房,出來的時候,只見他拖著一張看起來足以支撐他體重的案几,將案几推下湖面。案几漂在水上,沉沉浮浮,他不顧一切地趴上案面,雙手抓住案腿。

李婉婉和盧文君看呆。

絮雨感覺不妙,大聲喊道:“不行!快回來!”

這些傢俱質地密硬,單獨拋水或還能浮住,但決計撐不住一個人的重量,哪怕是孩童,恐怕也不能支撐。

馮四郎充耳未聞,用力蹬腿,隨著案面在水上前滑,一下便令自己自己脫離開這條即將下沉的畫舫,頭也不回地去了。

漂出去數丈,他身下的案面緩緩下沉。

“救命!救命!”

他絕望地回頭,看著船上的人,希冀能有人再向他伸一把援救的手。

“救——”

他的最後一聲被一片湧來的湖水所吞沒,人迅速地沉了下去。

俄而,那一張方才不見了的案几又緩緩地翹浮在了水面上,晃晃悠悠地隨著波浪離去。

馮四郎徹底沒頂,消失不見。

李婉婉此時也終於繃不住了,流出眼淚。

“大王!怎麼辦!船馬上就要沉了!”

一名隨衛焦急地問著李澤。

李澤雙眼發紅狀若困獸,環顧四周,突然看見一物,大吼:“砍倒!快砍倒!”

他所指的,是船頭用來揚旗的一根木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