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應當都是謠傳罷!你不要掛懷,更不能相信。”他沉聲應道。

絮雨凝視著他,點了點頭:“多謝你的寬慰。但我還是要告訴你,確實,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

“那些不過都是有人為了掩蓋惡行散播出來的謠言而已。我有極大的理由懷疑,我的阿孃是遭人謀害了。不但如此,就在那個出事的夜晚,若不是有我阿孃,我的趙伴當,郭典軍,有他們的合力保護,我也已經早早地死了,決計是活不到今日這一天的。”

隨著她的講述,裴蕭元的神色自驚訝而轉凝重,最後變得異常得肅穆。當聽到這裡時,他忽然示意她先噤聲,開門走了出去,親自又檢查過一遍周圍,確定在黑暗當中沒有藏著任何多餘的眼和耳,方掩門再次入內,輕步靠到她的身畔,叫她繼續講。

絮雨坐在矮床上,微微仰面,和俯首看來的這男子四目相投,片時,她垂目,開始講述那個她記憶當中的夜。

這是她此前從未對任何人提及過的一切,就連昨夜,在她的延哥哥和衛家阿姐的面前,她也不曾談論得如此詳盡,毫無保留。

“……趙中芳叫我自己逃命,我回頭的時候,辨出了一張我認識的臉。後面那個領著人要追來殺我的,是柳家的一名護衛長。”

“天太黑了,我看不見路,逃跑中跌進一道深溝裡。等到我醒來,長安城已破。我也想不起我是何人了,只依稀記得我有阿孃,她應當是在皇宮裡。我闖進了皇宮,自然沒有找到我的阿孃,在那裡,我遇到了我的阿公。是他將我從起火的永安殿內救了出來,帶著我離開了長安。從此我便變作葉絮雨。”

“這麼多年來,丁白崖的事一直是阿公心中放不下的念。他應當也不相信他的愛徒會做出這樣的事,始終都在尋找他的下落。去年底,阿公又一次地外出尋人去了,這便是為何我會去往甘涼的原因。阿公將我託付給了裴公,為你我訂下婚事。但那時,因為三年前的一場大病,我隱約已經開始能夠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了,故去往郡守府,面見你的伯父後,我……”

“此事我明白了。”

一直在旁凝神聆聽她講述的裴蕭元此時不期然地打斷了她的話。

“請公主就此忘記,當從未發生過便是,往後也莫再提了。”

望見絮雨凝眸無聲地望向了他。他向來沉著而清冷的面容上也抑制不住地顯出了幾分尷尬的神色。

很快,他恢復了他一貫的肅凝,見她依然那樣看著他,遲疑過後,整一整衣冠,走到了她正坐著的那一方榻前,撩持起衣襬,在她的腳前下跪。

“此事微臣明白了。”他重複一遍。

“公主千金之軀,豈是臣能夠高攀得起的。此前若有冒犯之處,請公主予以寬宥。”

他鄭重地向著她行起了大禮。

絮雨吃驚地自榻上站起身,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袖,使出全身的勁,卻還是無法將他從地上拽起來。

“你不要這樣!”

她未免因他這過於謹正的舉動而感到了幾分沮喪和懊惱。

“不是你想得那樣!”她又慌忙地解釋。

“裴二你快給我起來!”

此時他已行完禮,便順著她的拉扯,自地上起了身。

他不動聲色,卻早已將她全部的神情皆收入了眼底,眼底也不自覺地浮出些若有似無的愉悅似的笑影,稍縱即逝。

站定後,他望一眼她此刻還拉著他一角衣袖的手,輕聲道:“我明白,你是有自己的打算。向公主殿下行拜禮,是人臣當盡的本分。”

絮雨頓了一頓,松指,撒開了他的衣袖。

“請殿下繼續說,臣在聽。”他恢復正色。

絮雨慢慢坐了回去,在他的注目之中,垂首復理一遍思緒,接著道:“你說得對,所以我回來了這裡,想方設法入了皇宮。你起初不是問我為何隱瞞身份嗎?因為我懷疑的當年謀害了我阿孃和我的人,他們如今已是貴不可言了。我想弄清楚,我的阿耶,他到底知不知道當年曾經發生在我阿孃和我身上的事。”

她再次仰面,望向端立在她身旁的裴蕭元。

“如果他至今還被矇在鼓裡,渾然不覺,我立刻就會去找他。告訴他我沒有死,我回來了。可是!”

“如果,他分明是知道的……”

她沉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