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內透出燈火之色,門卻緊閉,拍了幾下,不聞回應,他一腳頂開,領著人穿過一間無人外間,又過一道內廊,經過時也都仔細檢查,最後入了一間看似寢堂的內室。

面前是道靜靜低垂著的簾障。劉勃一把掀開,抬眼看見對面一張壺門床上委婉半臥一名春衫麗人,姿容嫵媚,體態動人。麗人對面一張榻案之前,有人手執畫筆,背對著劉勃,正在紙上描繪畫像,看去是個畫師。

此二人一個擺態,一個作畫,聚精會神,心無旁騖,直到劉勃此刻掀簾闖入,那臥在床上的麗人才驚覺過來,輕呼一聲,飛快地坐了起來。

“金吾衛例行檢查!全都起來!給我站一邊去!”

劉勃大喝一聲。

畫師手提畫筆,應聲轉臉看來。

劉勃當場雙目圓睜,未免驚異萬分。

“是你?你怎會在此!”

他一眼便認了出來,此人竟是前些時日他曾替裴司丞送去傳舍的那個葉小郎君!

第36章

大約十來天前,陸吾司布在城東的暗探留意到了一處可疑的宅邸。

有一戶報備稱在東市販賣布絁的商人於此租下空屋併入住運來了貨。

這本沒什麼。城內幾乎每日都有新的商戶自四面到來。但如今情況特殊,而商人是長安城內最方便的能夠掩飾不法行為的身份,既可配備人手,也有理由到處走動,因而上面有令,對任何新到的落腳之人,尤其商販,必須進行查勘,排除可疑。

暗探如常那樣留意了下,隨即發現不對勁。

這一撥人不像正常商人那樣每日頻繁外出,落腳之後,偶只早晚驅著貨車出入,到了鬧市,隊伍往往便會少掉幾人,不知去向。於是指使市場內的客商上去搭訕,稱欲大量進貨,對方反應也不像正常商販那樣熱絡,便將情況上報,隨後得到指令,在周圍加強監控。不料接下來,兩天都不見人出來了。

負責此事的劉勃覺察不對,下令入內檢查,竟發現人去屋空,內中只剩布匹。猜測應是監控被對方發覺,此坊頗多林地,利於藏身,那些人趁夜悄然出屋,天明散入別處,繼而不知去向。

此便是那日清早他匆忙去尋裴蕭元要稟告的事。

收到訊息後,裴蕭元當日親自過去檢查。雖然對方行事謹慎,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生活痕跡,但在仔細搜查過後,他還是於屋後發現了異常,掘出一堆已埋起來的藥渣。經郎中辨認,其中一味血竭,又名麒麟竭,是治創傷瘡瘍的靈藥。由此推斷,此前有人躲在這裡養傷。對方轉移倉促,極大可能傷處並未痊癒,而這一味藥材來自真臘和林邑國這些海外南洲,價高量少,長安諸多藥材商鋪也非家家備貨。

陸吾司隨後進行大量的暗中調查,得最近五六天內,全城共計百餘人次買過這種藥。在一一排除之後,剩平康坊的一間藥材鋪,查無用藥物件,且售藥材的時間為夜晚,當時坊門關閉,買藥之人不大可能來自別的坊城。

以上推斷,此前那逃走的可疑之人,此刻極有可能仍藏身在平康坊內繼續養傷。

此便是今晚這一場突發的坊內宵禁的由來。

劉勃帶幾個手下搜查到了這裡,萬萬沒有料到,竟遇上熟人,驚愕間,見葉小郎君也認出了自己,狀若被自己嚇到了,忙解釋:“今晚捉拿飛賊,坊內臨時夜禁,故方才闖了進來。小郎君你怎會在此?”

絮雨醒神過來:“原來如此。今晚我來此,是為玉綿娘子作畫像。方才畫得太過入神,也沒聽到外面的響動,實在是不該!”說著就要擱筆前來迎他。

劉勃擺手示意她自便,走到鋪著一張足有人長的畫紙的長條案前,看一眼她方才畫的像。雖才勾線定骨,初具眉目五官,畫上人卻已一目瞭然,作憑几半臥狀,正是對面那正背過身在匆忙披衣的秋娘。

絮雨解釋:“我前些天不是在慈恩寺為西平郡王妃作追福畫嗎?恰好這位玉綿娘子也去拜佛,路過石室,看到了我的畫,有幸得她青睞,叫我來此為她畫一私像,好拓轉製成屏風。今晚無事,我便來了,沒想到如此巧,竟會遇到劉司階。”

劉勃繼續聽她說話的同時,眼已暗暗掃了一圈寢堂,看哪裡可能藏人。

床腳平矮,幾乎與地齊平,斷不可能容得下成年人躲在下面。

床帳之內,被衾薄軟,也是蓋不住人的。

他一邊在口裡哦哦地應,一邊作踱步狀,走到窗扇後,順手推出去檢查外面。

窗階外也無人躲。

最後只剩屏風旁的暗閣。

此時不用他開口,那秋娘自己識相,立刻走去,主動推開隔門。

劉勃向近旁幾個手下打個眼色。幾人入內,一陣查詢,出來後,衝他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