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為阻止他亂爬打擾到自己和她親吻,他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掌壓在了兒子的背上。

小虎兒被父親的大手牢牢釘在床上,臉面朝下,小烏龜似的,正奮力地拱翹頭頸,手腳並用,不停掙扎,想翻身坐起。奈何後背大山壓頂,他如何能脫得開,憋得小臉通紅,氣惱得就要哭出來了。

“別想這些了。今夜青頭他們都出去玩了。你想不想去?莫若咱們也帶小虎兒,一道出去走走?”

絮雨嗯了聲。他一笑,鬆開苦苦掙扎的兒子,一臂抱起,另臂將她帶起,自己也翻身坐起。

正待收拾了一道出門去,這時,聽到門外傳來楊在恩的通報之聲。

“公主,駙馬,陛下方傳話過來,叫你二人入宮去。”

兩人對望一眼,卻聽楊在恩又道:

“陛下還吩咐,將小郎君也一同帶去。”

第160章

皇帝不止體衰,雙目亦不可視物,此事如今已是人盡皆知,也無須再加以隱瞞。獻俘禮結束,由公主攙他去了,似鎮國樓那樣的場合,自然不便露面。但感念君臣多年之誼,典禮結束,他還是應求,從許多渴盼得到覲見機會的夷王使官、朝堂老臣、來自地方的刺史方伯以及當世名士裡,擇了些年長德高之人,賜予面見之榮,君臣敘話,共賀嘉禮。

皇太孫雖器懷韶敏,雅質惠和,今日初次在重大場合露面,表現便可圈可點,然而,終究是個少年,從前更無資歷,怎比皇帝積威。想皇帝臨朝二十年,終於有如此一個足以媲美當年永安殿盛況的競誇功業的場合,對此他應已等待多年,末了,卻竟無法親赴,怎不叫人唏噓?

見臣下時,皇帝又表露出了從前不曾有過的輕鬆,談笑風聲,憶荏苒君臣共事歲月。退下時,許多人感慨良多,乃至當場涕淚交加,再三懇請皇帝保重龍體,以造福黔黎。

待全部人退去,夜色已沉。皇帝最後,單獨召見了兩個人。一位鄭嵩,另位袁值。

今日朝廷大加封賜,除鎮國樓裡封的那一批和戰事有直接關係的有功之人,另還封了一些人,如鄭嵩、如至今仍因養傷尚未歸京的崔道嗣等。袁值也在當中。

皇帝方見完鄭嵩。這老御史出來時,緊兜衣袖,目中依稀仍蘊淚光。

袁值得授秦州節度使之職,擇日便將出京外任。

那地雖遠離中原,地處幽荒,卻地跨秦成諸州,歷來是國家重要的畜牧之地,為朝廷飼牧戰馬。

以他身份,最後得此去處,未嘗不是最好歸宿。他趴跪在皇帝的面前,也不知皇帝對他說了幾句甚話,他久久不起,只不停地叩首。皇帝半臥半坐,閉目,拂了拂手。他拭淚,又叩首一回,方輕輕起身,退了出來,又向著趙中芳深深行禮,神色恭敬。

“往後你身負重任。此去,謹記陛下之言,效死忠上,無怠無荒,固保宗基!”

老宮監一改往日蒼老之態,目光銳利,神情異常肅穆。

“兒子謹記在心!將來倘若僥倖有後,必也世代傳命,永不敢忘。如有違今日之誓,則永墮阿鼻地獄,不得超生!”袁值一字一字地應道。

此時宮漏之聲傳來。

老宮監側耳聽完,道:“公主和駙馬應已到了。你再拜一拜,拜完了,你便去吧。”

“是。”

袁值不等人現身,先便提起袍擺,雙膝落地。

絮雨和裴蕭元抱著小虎兒入紫雲宮,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到了近前,不由停步。

袁值道:“奴奉陛下之命,將往秦州,繼續效命朝廷。此去,必不忘恩遇,謹記陛下之言,無怠事務。往後山高水長,奴恭祝公主駙馬白頭偕老,瓜瓞綿綿,小郎君無憂無災,長命百歲!”

畢,他鄭重叩首,行大禮。

裴蕭元一頓,起初略不解,待說話,遲疑了下,又看向身旁的她。

她未發聲,只靜靜地看著跪地在行禮的袁值。

袁值禮畢,便不再停留,起身,低頭而去。

裴蕭元轉過頭,正看著袁值離去的影,這時,聽到殿內傳來一道聲音:“是嫮兒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