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154節(第3/3頁)
章節報錯
就在去年,邊戰正酣之際,民眾為國祈福心切,盼望重修此樓,紛紛自發捐助,長安縣令攜民意上書,朝廷予以回應,撥款資助。事由長安縣令主管,但蘭泰亦參與其中。
“此樓主體已成,新鍾亦已懸頂。明日黃道吉日,請高僧開光舉辦法事,此事公主應已知悉,早前臣曾上奏。”
蘭泰上去,繼續說道:“就在前幾日,縣令尋臣,盼公主到時也能撥冗駕臨,共賞樂事。這兩日事忙,臣竟忘了轉話!”
他說完,見她沒有立刻答應,又解釋一番。
原來此樓雖已修繕完畢,油漆彩繪亦皆完工,但內中天穹殿內的壁畫,卻還是沒有動工。
照從前的樣式,是在樓殿裡繪上自三皇五帝堯舜禹湯以來的歷代賢王,以教化百姓,但沒想到諸多不順。先是畫梯不穩,主畫周鶴沒幾日便意外梯上摔下,跌傷了一臂,無法繼續,只得另換一位宮廷畫師。那畫師到來沒兩日,樓內又走水一回。雖及時發現予以撲滅,但上下受驚不小。
長安縣令疑尋常之人鎮不住此樓王氣,又亟待在大軍凱旋獻俘禮日之前完工,好叫每一個從開遠門下走過的人,都能看到再次矗立的這座鎮國之樓,故匆忙擇日做法。
又,他雖也請了高僧,還是盼望公主明日也能駕臨,以安人心。
她聽完這個理由,彷彿啞然失笑,但沉吟片刻過後,還是點頭答應:“也好,恰好明日不忙,我去便是。”
雖已極力壓抑,蘭泰目底仍流露出隱隱的歡喜之色,他作揖:“臣明日護送公主同去。”
她微笑點頭,隨即不再停留,下廊,在隨從陪伴下,漸漸遠去,一擺木蘭碧色裙裾漸漸遠離視線,徹底消失不見。
次日,為免過於驚動民眾,公主出皇宮後,走北夾城,從一道距開遠門最近的夾城門出來。
蘭泰領著一隊護衛,早早等候在那裡。公主隨即乘車來到鎮國樓。車駕抵達,等候在外的長安縣令和一眾隨員迎她入內,法師也領弟子拜見。她還禮,隨即入座,那是一張設於天穹殿二樓畫廊中的坐榻,廊前一道欄杆,此外別無遮擋,只在公主坐榻前方張起一道半透的紫色紗帳,以此敬隔公主與廊下之人。法師登上位於樓前廣場中央的露天講壇,向著樓中紫紗帷後的公主和周圍聚攏而來的信眾,開始宣講法事。
雖然她這趟出行,儀仗已極是低調,但在抵達後,消失還是不脛而走。
鎮國樓能得以重建,與百姓請願不無關係,因而今日,原本自發來此參與開光法會的民眾便達上千,鎮國樓外的廣場裡,聚滿了前來聆受法會的民眾。公主駕臨,到場民眾驚喜萬分,下跪拜迎。隨後訊息迅速傳開,莫說附近街坊裡的尋常百姓,便連西市裡的不少商人聞訊也紛紛閉門,爭相奔來參與法事。
公主幼時流落民間,回朝後助聖人理政,垂聽民意,體察民情,民眾對她無不愛戴。又都傳言,公主容貌傾城,此前有幸見過的,想再近距離看一眼,沒見過的,更想一睹真顏。
法事未過半,開遠門一帶便人頭攢動,鎮國樓附近更是如此,若不是蘭泰早有準備,提早知照金吾衛,調來眾多衛士把守路口維持秩序,恐怕連附近的樹上也爬滿了好事之人。
裴蕭元泯身於鎮國樓廣場的角落裡,透過他面前不斷攢動的人頭,凝望著不遠處的前方,那道正高坐於鎮國樓二樓畫廊紫紗帷後的身影。那身影朦朦朧朧,彷彿籠在一層淡紫色的雲霧裡,風過,紗帷蕩動,煙散旃檀,陽光又從畫廊柱的中間照落到她的鬢髮和著著宮裝的身上。麗人紋絲不動,周身卻也閃耀著著點點爍動的金光。
她看起直如神女,渺不可追,只合人間眾生仰望。
他,如今也只是眾生之一。
一種愈發強烈的苦澀之感如那一縷捲動紗帷的風,霎時也捲過了裴蕭元的心房。
昨日後來,在聽完老宮監的一番話後,他在心中便隱隱醒悟,皇帝將他召入宮中,又打發他走,應是允許,甚至,可以認為,是在為他提供接近公主的機會。
然而,這或也更說明了一件事,那便是連皇帝也知道,他的女兒,不願再和自己有過多牽連了。
她已親手從他身上拿走了那一枚代表他身份的符。而另一枚在他心中更為珍視故暗藏起來的,如今也已連同金烏騅一道,不知流落在了何方。
屬於他的和她有關的一切,都已離他而去。只剩下了一個小虎兒。
她知他想見,便不吝將小虎兒送來他的身邊,對他已是足夠體貼,仁至義盡。
她如今看起來過得極好,比他想象得還要好。
她是集萬千榮耀於一身的輔政公主,嬌兒在懷,在她的身邊,更不乏忠誠於她的年輕而有為的肱骨臣將。只要她願意,勾動一下手指,跪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青年俊才,恐更將是多如過江之鯽。
或許,不再打擾,收起他曾經反覆而動搖的所謂的心意,應便是對她最大的好。
廣場中央的法師琅琅宣講不停,聲如洪鐘,裴蕭元卻半個字也不曾入耳。
法事結束,法師、長安縣令和一眾官員恭送公主。鎮國樓下的百姓看見那道紫色紗帷後的身影緩緩站起,頓時,人群微微湧動,向她靠去。
“公主千歲!福體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