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143節(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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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蕭元收回目光,返身回往自己住的地方。
入內,他關門脫下大氅,抖去上面沾落的雪,坐到近旁的一隻火爐前,烘著身上沾了些雪潮的衣。
從外面的天寒地凍裡入得暖屋,那仍未痊癒的傷手處,慢慢便又痛了起來,又酸又漲,如遭萬蟻啃噬,痛感絲縷不絕。
或是真的十指連心。他曾受過多次大小不等的傷,但從沒有過如這回,小小之傷,竟是叫人如此難捱。
他取出傷藥,換了,再自己用紗布胡亂纏裹,才纏幾圈,心裡忽然莫名一陣煩惡,丟下了,隨手拿起案上躺的一隻酒嚢,拔塞,喝了幾口烈酒止痛,接著,和衣躺了下去。
他閉目,很快調勻了呼吸。
他幾分倦,想趁無事,睡上一覺,醒來,明日便可走。然而無論如何也是睡不著。在榻上輾轉反側之際,腰被一硬物硌到,發疼。
他摸到了系在蹀躞腰帶上的一隻皮袋。隔著袋,他的指停在了一樣東西之上。
便是此物,方才硌到了他。
是皇家還未曾收走的駙馬魚符。
他將這枚後補的魚符摸了出來,託在掌心,低下頭,看著,神思漸漸轉到了今早他混在長安民眾當中觀禮的情景。
從現身到離開,她始終靜靜隱在皇帝身後,忠誠而完美地履行著引導的職責。在皇帝所發的如太陽一般的光輝之下,她看起來絲毫也不起眼。
然而,在他眼裡,那道身影卻如啟明星辰一般,佔滿了他全部的視線。
他的眼前不由又浮出她離開前的一幕。
在登上玉輦的時刻,她似稍作過停頓,轉面環顧了一圈四周,眼眸在那一霎如明月珠子,回盼生輝。
她……似在尋人,隨後才低眉斂目,入車隱身不見。
他繼續定定坐了半晌,忽然收了魚符,隨後下地,套回大氅,開門朝外走去。
天色愈發昏暗,雪也愈發大了。
他駕著坐騎出了屯營,沿著營外一條靜靜覆落大雪的杳無人跡的郊野小徑,往城的方向而去。
前方,那暮鼓的隆隆之聲發得正最為急切,竟若隱隱契合他此刻的心跳。
明知她那一眼,絕不能是尋望自己的。然而,彷彿憑空便也由此得到了莫大的勇氣。他應該去尋她的。
他自然不會再存半點和她續緣的念頭了。從他決定闖宮問清真相,而不是繼續隱忍裝作無知的那一刻起,他便舍下了她,更是徹底失了愛她或是被她愛的資格。
只是,她救下了他的殘命,為他擋了皇帝的一劍。臨行之前,至少,須親自道一聲謝。
此為人之本分。否則,和畜生何異?
馬蹄亂踏,飛激起點點踏碎的瓊玉,帶著他急急地橫穿過一片披著茫茫雪衣的野地,城門在望。
此時,那近尾的催人閉戶的暮鼓之聲發得愈急,隆隆不斷。
一群為利終年奔走,歲末時節也依然在道的商旅方拼命趕到,歸攏著自己的車隊和駱駝、馬匹,一股腦兒地擠在城門外,等待著檢查放行。亂哄哄的嘈雜聲。道上滿是踐踏而出的骯髒泥濘。他們一邊縮著脖子躲冷,口裡不停抱怨這突如其來的惡劣天氣,一邊又為漫長旅途終結,這個傍晚,這座偉大而繁華的城池終於就在腳下了,人人的臉上,充滿了希望的光。
馬蹄上道,卻又被阻在了隊伍之末。
他鬆了馬韁,停在道旁,微微仰面,目光越過城門下那一座長長的、光線黯淡的門洞。
門洞之後,是那一條可抵皇宮的筆直的大街,此刻街道已是空無一人,惟餘漫天雪在飛。
等待間,他忽然心間迷惘,又生出些搖擺。
遲疑間,這時身後傳來一道驚喜的呼叫之聲:“師傅!”
他轉面,見是李誨和郭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