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真相是什麼,依舊沒有答案。

他下馬,摸了摸金烏騅的左耳。這是告訴它,自己回往它來的地方。它近乎靈通,受他調|教至今,幾已和他心意相接。然而這一次,金烏騅只晃了下馬首,靜靜立著,不肯邁蹄。他再次發令,金烏騅若遲疑不決起來,原地不安地抬蹄數下,蹄掌輕敲宮門外那堅硬的鋪石路面,發出幾道空靈的敲聲。

裴蕭元倒握腰刀,以刀柄輕頓數下馬臀,低低叱了聲“去”,金烏騅噦了兩聲,揚蹄跳起,終於循他指令,向著城北天龍廄的方向疾馳而去。

在漸去的馬蹄聲中,他抬臂,叩動鋪首。

宮門應聲而開,敞在了他的面前,向他展露出門後那一條長長的,無盡似的飄著溼雪的漆黑宮道。

“少主!”“司丞!”

這時,身後響起數道隱含驚惶和焦慮的呼聲。裴蕭元頓步轉頭,看見十來人從橫街對面遠處的一團漆黑中現身,朝他疾步奔來。除去陳紹、顧十二等人,還有劉勃等五六個衙署裡他此前的左右手。

“少主三思!倘若是因前次的事連累到了少主,卑職等人承罪,死不足惜,少主卻是金貴之身,豈能如此犯險!”陳紹下跪,重重頓首到地。顧十二亦同跪。

“司丞切勿衝動!凡事皆有餘地!屬下雖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但便是天塌下來,司丞也可找公主啊!她最是心軟,只要司丞開口,她定會相幫!”劉勃亦是焦急不已,帶人也下跪懇求。

“不止我們幾個!若非夜禁不便聚眾,外衛裡的許多人被壓了回去,否則,他們也都要跟來的!”劉勃又道。

裴蕭元沉默了一下,整衣,朝對面一眾父家舊部和下屬,正色深深作了一揖,隨即直起身,微笑道:“此事非你們所想那樣。放心吧,我不過是去求見陛下一面而已,何至於到此地步!”

“你們都起來,快些散了,回吧!如今夜禁異常嚴格,勿令放你們來的兄弟為難!”

他再朝幾人拱了拱手,轉身邁入宮門,循例解了隨身刀劍之器,拋給宮衛,隨即邁步朝前而去。

他走過橋下暗波溶溶的龍首渠御橋,行經左右金吾仗院。再過去,前方便是鐘鼓樓旁的第二道宮門了。

那門在夜色裡靜靜地敞著,若已待人許久。

他繼續穿門而過,待走過面前的龍尾道,“兒郎子!”忽然,有呼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裴蕭元步足一頓,停下。

“你要做甚?”寧王從門廊中出來,徑直髮問。

“乞見陛下,有事求教。”他行禮應說,語氣如常。

“勿去!”寧王神色嚴肅,語調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並非本王不顧身份向你指令,而是你伯父的吩咐。就在不久前,他曾來信給我,託我轉你一話,叫你放下心念,切勿執見。”

裴蕭元轉向東都方向,行拜禮,起身後,道:“伯父知我,便如他當初攔不住我來一樣,不再直接告我,而是轉請老殿下了。”

“我實是該死,冥頑不靈,致令伯父時刻牽掛,不得安寧,如今又驚動老殿下……”

寧王擺手,快步到他身前:“二郎君!你也知我一向視你如同子侄,此次就算沒有你伯父的託信,我也不會坐視不管。你聽我一句,你犯錯在先,聖人無意追究,已是天恩,事情就此打住,你勿再執著,對誰都好!”

“老殿下的心意,小子心領了。只是今夜,我既已來此,便不會再退。”

裴蕭元轉身待去。

“你想過後果嗎?”

寧王雙眉緊皺,衝著他的背影繼續說道。

“你將徹底自絕於聖人,自絕於公主。並且,倘若本王告訴你,即便你問出結果,那結果也是你所不能承當的——”

他頓了一下。

“無人能夠承當,哪怕是聖人!如此,你還是不肯放棄?”

裴蕭元沉默了良久,最後一言不發,轉身,再向寧王深深作了一揖,又後退數步,以表敬意,接著,走下了那段逶迤屈曲的龍尾道。

寧王想起裴冀信上最後之言,倘實難勸阻,那便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