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日,最後的決定做出。皇帝採納了崔道嗣的意見,發令命甘涼節度使令狐恭厲兵秣馬備戰防範,至於出使之人,擇定為崔道嗣。他亦應下,明日一早,便將動身出發北上。

“你勿過於在意。阿耶脾氣剛烈,如今因阿史那之事遷怒於你。你放心,等過些時日,他會慢慢消氣的。”絮雨出言安慰。

“本就是我的罪責,陛下如此處置,已是寬待。我這邊無事,公主放心。倒是你自己,勿過於疲勞,一定要多休息。”

裴蕭元凝視著她的面容,應道。

絮雨一笑:“我知道。你也是。”

“倘若你有心事,無論是什麼,你願意的話,都可以和我講,勿自己一個人壓在心上。”

末了,絮雨遲疑了下,又如此道了一句。

他看著她,頓了一下,隨即露出笑意:“多謝公主,我沒事。”他用他一貫的平靜而沉穩的聲音應道。

遠處坊內不知哪個街角里,傳來幾道隱隱的更漏之聲。

夜已過半。

絮雨躺在寢床之上,等了很久。

他比往先沐浴都要久,終於罷了,披散一頭烏漆長髮,穿著襲白色寢衣,趿著雙漆履,轉了回來。

寢堂深裡的明亮火燭早已滅了大半,只剩床頭一片用來照夜的微微閃動的柔和的光。

隔著那一層今夜新掛的如煙似霧的輕紗,他輕手輕腳地入內,走到床前,卻沒有立刻登床。

彷彿是想確定她有無睡著,或者,是怕驚醒她,他隔著帳,在床前立了許久,終於,緩緩伸手,掀開了一道帳縫。

她枕著一隻繡枕,閉著眼眸,正靜靜地蜷臥在寬床的內側一隅裡,綰作懶髻的烏髮如雲,鬆鬆地散落在緋紅的絲枕之上。一幅錦被,鬆鬆地拉到了她的肩胸之上。

或是屋中炭火燒得過熱,她睡得並不安穩,錦被漫堆,在她凝著一抹暗雪的胸頸前,翻卷出一片凌亂的被浪。

他側身入帳,輕輕坐上了榻,轉過臉,默默地凝視著身邊那觸手可及的雙眸閉合的美人。良久,他在她預先為他留的一片足夠寬大的位置上,極輕地臥了下去。

“你不蓋被嗎?”

屋中暖爐燒得確實很熱,也經夜不滅,方才甚至叫她感到有些燥熱。但如此冬夜,不蓋被而眠,恐怕還是要受凍的。

發覺他躺下後便不動了,連被衾也沒碰。

絮雨終於還是忍不住了,睜眸發聲,提醒了一句。

他這才彷彿如夢初醒,哦了一聲,睜目,偏頭望了眼枕畔的她,和她那一雙在夜燈昏影裡顯得分外大的朦朧眼眸對望了一下,垂目,翻起被角,蓋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身上冷,怕碰到你,叫你受涼。”他又解釋了一句。

“我沒事。”

絮雨應。他向她微微一笑,閉了口,再次闔了眼目。

“你有無發現,屋中多了樣東西,和之前有所不同?”片刻後,她看著帳頂,輕聲地問。

裴蕭元再次睜目。他的神情顯得有些懵懂,轉面,藉著帳外床頭那燃著的燭火透沁進來的一團昏光,隔帳,朝外看了幾眼。

“是甚東西?”

他漫應,顯然,此刻的他是心不在焉的。

“沒什麼。我隨口說說。”絮雨笑了笑。

“睡罷。”

她閉眼,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