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如何知道我的?”

皇帝卻置若罔聞,只停住腳步,慢慢地轉頭,看向絮雨。

“嫮兒!”

片刻後,他的視線顫巍巍地落到了絮雨的額前,“你故意將額上的傷遮起來,就是不願讓阿耶認出你,是不是?”

“嫮兒你長大了,阿耶卻老了。你真不願意再認阿耶了嗎?”

喃喃地說出這一句話,皇帝的面容在這一刻顯得驀然又蒼老了幾分。他用失望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女兒,語氣帶著傷感。

絮雨眼眶一陣發熱,忍著不讓自己落淚。

“我阿孃從前被人加害,我逃命的時候,看到了追殺我的人。我知道是誰。陛下你也知道的!這麼多年了,陛下你可曾為我阿孃做過什麼嗎?”

隨她話音落下,屋中氣氛霎時凝固。皇帝的目光也轉為暗沉。他定定看著她,微微動了動嘴唇,若想說什麼,最後又頓住似的。

“沒有!陛下你什麼都沒做!除了那一座陵墓!但它封土再高,地宮再大,除了叫世人看得見,陛下你自己求個心安,對我阿孃而言,又有什麼意義?甚至,我有理由懷疑,我的阿孃,她根本就不在裡面!”

這些一直以來在她心底發酵的話,此刻如若尋到了一個揭蓋的口,不停地自她的口中說了出來。見到皇帝面上若掠過一縷慟色,狀若再要開口,她截斷。

“陛下你想對我解釋什麼?說你有苦衷是嗎?”

她點頭。

“我見過趙伴當了!他為你遮掩,竟說他不曾告訴過你,你對當年的事,全不知情!他還說你有苦衷!我信!陛下你坐擁四海,自然也有你的權衡。我信你有苦衷。但那又怎樣?陛下你儘可以拿你的苦衷安慰你自己,來獲得心安。但在我這裡,陛下,我只想說一句——”

她因說得又快又急,說到這裡,已是快要喘不過氣了。

“陛下,你太令我失望!這樣一個阿耶,我寧可從來不曾有過!”

頓了一頓,她的話衝口而出。

屋中一瞬間寂靜得可怕。皇帝盯著她,面色也已數變,不復起初那隱隱的哀慟,變得陰沉沉的。

“嫮兒,你是說,阿耶若是不能給出一個能叫你滿意的理由,你便打算一輩子也不認阿耶了?”

絮雨絲毫不懼,迎上皇帝那兩道威逼似的目光。

“我滿不滿意又怎樣?要問問我的阿孃!她是否滿意!我回來,也不是為了認阿耶的!如今既知道陛下你有苦衷,那便抱好你的苦衷,做你聖人便是,我自去尋我阿孃!”

絮雨再不願看到阿耶這張叫她生厭的老臉,邁步就朝外走去。

“站住!”

絮雨非但不停,反而越走越快。

“你給我站住!”

在她走到外間那兩簾紫帷下時,身後傳來了皇帝的一聲怒吼。

“你再敢走一步,朕立刻殺了裴家的那個小子!”

絮雨一呆,停步轉頭望去,只見皇帝已大步趕上,怒容滿面。

“嫮兒!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何時變得如此不聽話了?你方才那些和朕作對的念頭,都是誰教你的?是不是裴家那個小兒郎?阿耶告訴你,他心裡實際恨你阿耶,此番應召入京,或另存別唸,當阿耶不知曉嗎?他是知你身份後,故意百般討好於你,目的就是為了離間你我父女,嫮兒你聽阿耶的話,不要上外人的當!”

絮雨也不知老父親何來的這些荒誕得令她以為自己聽錯的話,吃驚地睜大眼:“裴郎君不是這樣的人!”

皇帝冷笑:“裴家小崽子的那一點心思,想瞞得過你阿耶?此番他入京受召,阿耶見他第一面,便瞧了出來,他對你阿耶,沒有半點忠心!豈止如此,一身反骨!如今不過是隱忍下來,另有所圖罷了。不信你瞧著,日後若是有變,他第一個跳出來和你阿耶作對!”

絮雨氣得人都發抖了,恨不得伸出手,當場揪掉他的幾根鬍鬚子:“你胡說!他絕不是這樣的人!”

相較於絮雨此刻的情緒失控,皇帝看去竟慢慢平靜了下來,哼了一聲:“是不是,日後你就知道了!你聽阿耶的話,莫只看他生得好,就全信了他。皮囊有何用?你若真喜歡好看的男子,也無妨,阿耶以後給你找多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