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漢兩指鎖劍之際,恰是劍上一輕。

那慘烈的燈盞粉碎,燈光消失,周邊一暗。

趙高已經舍劍碎燈,藉著這一點昏暗,隱沒到林中。

趙高的劍意,在詭譎之中帶著畢生不棄的怨念,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堅定到了人心的極致。

但他卻從來沒有把自己視為一名劍客,自然,也從不憚於在必要的時候拋棄寶劍。

再名貴的寶劍,再高明的殺手,在羅網之首的心目中,終究只是工具罷了,能用則用盡,不能則毀之。

或許,他把自己都看成了一件被怨毒驅使著的工具。

如果還把自己看作血肉之軀,又怎麼包藏得住這樣深沉的毒念?

“居然……”

方雲漢抬眸,映入眼中的,是一種幾乎必定令人心生厭惡的變化。

周圍的那些樹木,被趙高剛才迸發的劍意掃過,原本健康新鮮的枝葉,此刻正在飛快的腐爛、掉落,樹皮上也多了許多爛斑。

靈性深重的煉神劍意,殘留在周遭環境中的時間更長,會持續的影響這些樹木,大概再過幾刻鐘,它們就會連主幹都爛掉,變成分不清原貌的汙泥。

“這樣的劍意,只怕比起全盛的蓋聶,也差不了幾分了。”

方雲漢指尖一抖,亂神劍在空中拋了個圈,再度落下的時候,他用拇指食指中指,捏住了整柄寶劍的中段,低聲說道。

“但是,手下全在的時候不選擇拼死一搏,現在的你,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他捏著亂神劍的姿勢,有些像是捏著一支羽箭。

那些腐爛的樹木之間,有慘綠的光絲被抽出來,匯聚到亂神劍之中。

當最後一縷慘綠被抽取,樹木腐爛的趨勢停下。

方雲漢步入深林之中。

他追入林子,還沒走出多遠,就察覺到異樣的氛圍。

遠處驚起了一群烏鴉,樹林之間的蟲鳴聲,倏然消沉下去。

天上原本是一輪明月高照,但到了林子裡之後,再看月亮的話,便多了幾分悽迷霧色,稱得上一聲冷月孤絕,高不可及。

月色下的每一棵樹木之間,每一寸土地之上,都瀰漫著蛛絲一樣的殺機。

“天羅地網,無孔不入”,這本是當年七國並存的時候,其餘六國高層的人,對羅網的一種描述。

但如果當初那些人還活著,有幸踏入這座叢林的話,或許會更直觀的明白這八個字的含義。

公子扶蘇,東入桑海,趙高在旁,羅網隨行。

有不少人知道,羅網聚集了部分人手,到桑海城附近,但卻只有趙高和六劍奴知道,調集到桑海城這邊的人手,至少有八成,目前還潛藏在這座叢林之中。

他們在等待可能會有,也可能等公子扶蘇離開桑海城,都根本不會有的出擊命令。

趙高選擇一路逃向此處,並不是一個驚慌失措之下的草率決定。

而當他的身影從林間穿過的時候,那個命令也就等同已經發出。

小溪邊的草叢裡,茂密的樹冠之中,看起來全無破綻的一塊巨大青石,甚至是樹根底下的泥土之中,都有異樣的氣息擾動。

但在這些殺機發動之前,方雲漢左邊衣袖一揮,身邊就有一道道黑色的煙氣,如同響箭,帶著破空嗤聲射出。

青石出現裂紋,地下迸見血色,樹冠上有人影跌落。

“蛛絲結網,一吹即破,指望這樣的佈置能夠挽留你的性命?”

“那可真是將西嶽君看得淺了。”

方雲漢的腳步沒有半分停留,他所過之處,溪流染血,斷葉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