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想法使她幾乎立刻要吐出來,只是胃裡抽痛了一下,僅僅吐出了一口酸水。

“有人剛從這裡離開,沒走遠。”

方雲漢的聲音打破了小姑娘的恍惚,他在黃雪梅身側半蹲下來,憐惜的將手撫在小姑娘背上,調理她的氣血,儘量溫和的說道,“我們到那裡去看看吧。”

沉默中,黃雪梅懷中被塞入了木匣,再次被抱了起來,往山下去。

他們上山的時候,走的是從前黃雪梅一家來往的小路,這次下山,卻是從另一個方向,直接在荒草間飛掠過去。

物澤峰高數十丈,山體表面頗為廣闊,換了一個方向之後,就是截然不同的景緻,除了人心還縈繞著剛才所見的那一片沉重血色,外界的青草黑土,卻是逐漸不見半點刺眼的紅了。

方雲漢帶著黃雪梅落在了一根樹枝上,目光投向了百米之外的一片空地之間。

那裡站著十餘名像是捕快打扮的人,一個個氣宇軒昂,腰佩鋼刀,看著絕非一些尋常府衙之中濫竽充數、得過且過的人手。

不過從他們的站位和行動來看,都是以一名白衣束髮的年輕人為首。

這個距離,他們的對話也逃不過方雲漢的耳朵。

此時,一個捕快正向那年輕人彙報,道:“我們在山崖下搜找到的殘屍拼湊之後,只有十幾人,但想來,是因為戰後各大門派有幫他們的門人收屍,這物澤峰上,真正死傷人數當是十倍於此。”

年輕人點點頭,看著面前一座新立的墳墓,以樹幹削成墓碑插在上面,卻是空白無名。

“東南諸派高手覬覦天魔琴,苦心尋得已經隱居的醜靈官黃冬,掀起這一場亂戰之後,徒然將各派弟子百餘人的性命葬送,也未曾有一方得琴而歸,何苦來哉。”

年輕人感慨了一句,將手中摺扇一合,向那墓碑刺出,手腕抖了幾下之後,木頭上就出現了一個不甚明晰的“黃”字,幾許木屑凋落。

捕快看他刻了一個字就收手,道:“不把完整的名字寫上去嗎?”

年輕人將摺扇敲在掌心,道:“不必了,離這麼遠立這個墳,就是不想以後有人再來打擾一對夫妻的屍體,他們生前就想要隱姓埋名,死後又何必留下全名?”

百米外的樹枝上,方雲漢給黃雪梅換了一個姿勢,讓面朝他背後的小姑娘能轉頭看到墳墓那邊,之後輕聲說道:“你爹孃應該就是葬在那邊了。”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什麼遮掩的意思,也未曾運起傳音之法。

墳墓前的白衣青年忽然耳朵一動,眉宇之間掠過了一點思索的神色,卻並沒有轉頭看向那邊,反而展開摺扇,對周圍的捕快說道:“既然屍體已經都處理完了,我們也不必多留,這便離開吧。”

那些捕快聽令行事,毫不拖泥帶水,白衣青年一邁步,他們也跟著轉身就走。

所以,不曾加速也不曾刻意等待的方雲漢抵達墳墓前的時候,那些人的身影也已經被茂密的林木藤蔓所遮掩。

方雲漢放下黃雪梅,朝那白衣青年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他怕小姑娘衝動,又要做出什麼徒手挖土確認屍體的事情來,只看了一眼之後就又把視線移回了黃雪梅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小姑娘像是已經徹底接受了事實,反而表現的比前幾次平靜的多了。

她只是眼眶泛紅的盯著那墓碑看了一會兒之後,就跪下來,把木匣橫放在身前,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

“爹、娘!女兒大難不死,絕不會忘記那天的事情,如果你們泉下有知的話,就好好看著,看著女兒長大……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們瞑目。”

黃雪梅只言未提報仇的事情,但報仇的決意,已經從她那嬌小的身體中透發出來。

說完了這段話之後,再次站起來的黃雪梅,雖然額頭沾了泥水,一團髒汙,兩眼微腫發紅,卻不再顯得弱不禁風,搖搖欲墜。

她轉身看向方雲漢,又要跪下,方雲漢連忙一手托住她,道:“小丫頭,你要幹什麼?”

黃雪梅仰起頭來,目光堅定不移,道:“請恩公受我三拜,不然雪梅餘生不安。”

“我不喜歡看人跪拜,尤其是你這種小孩子。”

方雲漢聲線微肅,鬆開了手,凝定的眼神卻給小姑娘帶來了更大的壓力,“你要謝我的話,就不許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