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暖臉上的光淡淡地全消了,眼神忽然變得破碎又迷茫,半晌,才謹慎地顫聲道:“回夫人,咱們屋裡好像遭賊了。”

“賊?”她目光一閃,奇怪地問:“丟了什麼?”

雲暖心虛地壓著臉龐,吱唔半晌,才縮著身子答覆:“是,是夫人最愛的碧玉簪不見了。奴婢明知那是侯爺與夫人的定情信物,一向看得緊緊的。前日裡,明明把它鎖在匣子裡了,昨日沒留心,今日竟然怎麼找都找不到了!”

“你說什麼?”心頭猛烈地一震,一道強烈的不安緊緊攥住她的心房。

快步來到妝臺邊,她左右上下一通亂翻,果然不見了那支碧玉簪,只好再度向雲暖確認,“什麼時候不見的?”

“奴婢該死!”雲暖一時害怕,騰地一下跪在地上,愧疚地痛哭起來:“是奴婢沒看管好東西,夫人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早已失神,手心、臉頰全在發燙,心崩得好緊,好像一支將要離弦的強箭。

“所以……第一次是猴子,第二次是玉簪……原來丟的並不是木渴!那木渴去哪了……她到底去哪兒了?”

腳下一道踉蹌,她差點撲倒在地,好在雲暖及時攙住了她,滿臉要緊地關懷道:“夫人,你沒摔著吧?”

“起開!”她卻將其一搡,又昏頭昏腦、半跌半跑地來到床邊。

一揭帳,伸手一夠,探了探同床人的鼻息,果然……已久薨多時……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努力了這麼多次,還是留不住你!”尚未大亮的屋內,她陣陣慟喊,聲嘶力竭。

雲暖快步跑上來抱緊她,“夫人當心,切莫動了胎氣!”

她一手護在腹間,本是芝焚蕙嘆、惙怛傷悴之際,可一想到這人總不會平白無故地猝死在她身邊,必定有個原因才對。不免強行振作一番,詰問身邊泣涕如雨的雲暖:“侯爺昨夜可曾出去過?”

雲暖點頭哽咽道:“那是,子時之後的事了。”

“不會吧?”她驚奇地瞪大眼睛,“子時我仍醒著,與侯爺還在一起。”

雲暖抽了好大一口氣,努力鎮定心緒,這才解釋:“昨夜更夫該死,喝了兩壺爛酒,竟敲錯了時辰,一共敲了兩回子時。第二回時,奴婢聽見侯爺跟前的小廝前來通報,說是書房的客人久候,喚侯爺儘早過去,侯爺一聽,立馬起身走了。”

“書房?”她眼睛一震,又急不可耐地追問:“那……侯爺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呢?”

雲暖搔搔頭,為難道:“這奴婢就記不清了……只記得侯爺回來這裡時,似乎飲了許多的酒,一路緊緊捂著口鼻,走路跌跌倒倒,須得小廝扶著,才能行步。奴婢還聽見他沿路都在嘆息,一個勁地在向誰抱歉……夫人!夫人!來人——來人——”

依舊昏暗的魯陽殿內,驚鹿聲再度響開。

“成了。”座上之人淡淡發話,語氣間不勝滿意。

邊上傳來質疑的聲音:“一隻呆猴,一枚青簪,第三次,你要了什麼?”

“一段記憶。”

“什麼樣的記憶?”

“有關於她是如何找上我的記憶。”

“哦?”質疑猶在,可其人緊崩的情緒變為放鬆,聲音因此重獲魅力,接著問道:“那有何用?”

“對我而言,的確無用,但對縣主而言,卻截然不同。”

“有何不同?”

座上之人輕輕一哂,手中一百零八顆脂玉念珠開始轉動,沉吟片刻,才娓娓道:“當太陽再次照到滿秀院時,縣主便會醒來。醒來後,她會徹底忘記這場交易,忘記她曾進入過我為她織造的三層幻境裡。記憶更迭,她唯一能想起的,便是所有離她而去的人,都不值得她挽留。”

邊上那人繼續發問:“用幻術遮掩真相,擁抱一個虛假的結果,真的就能解脫嗎?”

“很難說,當初她找上門時,我就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過她了,世上沒有任何一種術法,能敵過閻王的拘票,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減緩她一夜之間同時失去愛寵、摯友、發小與親夫的痛楚。饒是如此,她還是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可見人在至痛之際,最容易喪失理智。”

邊上那人的聲音與呼吸一同墜入房內永無止境的黑暗中。

好大一會兒,一聲嘆息,如同潛伏在草葉背面的螢火蟲,風乍然拂來,才現出婉約的光亮。

“你費盡腦力心力,為言琦縣主編織出宏大如斯的三層幻境,說到底,只是為了償還那個人吧?”

念珠不再數動,換來一聲輕笑。

昏暗中,座上人承認道:“確實是。要是他還活著,再過九個月,我就可以當舅母了。可惜呀,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