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牆之隔的抱夏內,那對母子鼾聲如雷,皆未曾察覺。

她眼睛向上,留意著那道腳步。

硬山上,來人已停。

她正暗暗好笑,忖量難道自己今夜要碰上賊窩遭賊的怪事時,一道玄色身影好似落花墜地,一點動靜都沒發出,就直直降在窗邊。

那道身影背對著月亮,將原本灑進屋內的光柱遮蔽掉大半。

窗內,她卻心冷手涼,如坐冰窖,渾身發苦發寒起來。

這一道身影,她怎麼可能忘記?

第一次返魂,正是此人,毫無徵兆地出現,一箭發出,才取走了駱同蘇的性命。

但不知此刻,他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灰濤濤的月光中,這人望入窗內,左右四顧,貌如竊鼠,目光梭巡個不停。

不久,他從袖中抽出一筆匕首,利用薄薄刃片,輕輕將窗銷挑起,慢慢撐開,然後一躍而入,動作輕靈地宛如一隻夜蝶。

她闔上眼睛,開始裝睡,卻又警覺地留著半條細縫,以便觀察。

黑暗中,這道頎長又強壯的人影,竟緩緩朝她步來,然後,直接停下。

玄衣男子伸手推了推她。

她仍苦苦撐著,不肯馬上醒轉,暗中又有些奇怪,為何這個殺夫仇人的手掌與之身上的氣息,竟會讓她生出一種別樣的熟悉感?

直到須臾,這人碰了碰她的臉頰。

當他粗糙的指尖觸碰到她細膩的肌膚時,她的心不禁為為一震,立馬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一抬頭,面前人早已揭下蒙臉黑布,正衝她微微笑著。

這張臉,她原本再熟悉不過,此刻,卻如一柄淬毒的利箭,直接從她心房透體而過。

怎麼會是馮無病?

那個一箭斷送駱同蘇性命的刺客,竟然是他!

跟前,馮無病將手指豎在唇邊,提醒她不要出聲,匕首削過她身後的繩索,輕易就為她鬆了綁。

她得到自由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摳出口裡的麻核,大大地鬆了口氣。

馮無病抱著她又翻出了黑屋,就像來時一樣,輕若枯葉、巧似夜蝶,好似懷裡的她壓根沒有重量一般。

臨行前,她特意望了一眼留在屋中的另外三十九人,原來清醒著的不少,只是誰都沒有出聲,暗中助她逃離昇天。

偎在馮無病寬厚又堅強的胸膛,她對著月亮喃喃自語:“等著我,我一定會救你們出去的。”

“你說什麼?”馮無病埋頭問。

她沒有答,雙目半張,虛迷地瞪著他的臉,困惑地反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馮無病淡淡道:“木渴發現你失蹤後,直接進了宮裡。”

“母親派你來的?……她早就知道了這裡的勾當!”她艱澀地總結道。

一切都說得通了。

為何馮無病身為她的發小,竟然會想要殺死她的夫君——只因為那是母親的命令——他一向對其惟命是從。

吸了吸鼻頭,她既委屈又疲憊不堪地細語道:“馮無病,我們離開這裡吧……”

四周靜得,只能聽見過耳風聲呼嘯。

半晌,他點點頭,“好,我這就帶你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