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暖上身向後一倒,呆呆盯著她望了半天,才用兩邊腕子拭去下巴上的淚漬,堪堪而起,啞著聲答覆:“是,奴婢這就去。”

揭簾退出時,日光再度洩進堂內,這一次,已經完全照在她鞋上了。

屋外傳來下人砍樹的動靜,雲暖多事地問了一句:“誰讓你們砍的?”

老媽子淡淡地答覆:“夫人。”

雲暖不再多說什麼。

她聞著屋內熟悉的香味,倦倦地拔下插在頭頂的碧玉簪,任青絲散下來一部分,另一部分由絲帶絆著,不好解,她便放著沒動,然後慵懶懶地踢掉鞋子,光著襪子,軟綿綿地步進暖閣。

歪在躺椅上不久,門口又傳來誰的腳步聲。

一轉眼,木渴揭簾而入,先探了一眼正堂中央的繡花鞋,然後目光才平行移動,掃向屏風後邊的躺椅,隔著屏風上頭的重山花月,覓到了她的目光,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夫人,馮無病不見了。”

不是先告之她喪訊,也沒詢問她去了哪裡,先說的卻是馮無病。

她不禁一怔,一時意外大過困惑。

木渴早已繞過屏風,湊到了她的腳邊,並體貼地為她按摩起發酸的腳踝。

她感到很舒服,沉沉地吟了兩聲。

木渴抬頭望了她一眼,又沉聲接道:“夫人昨夜著急回宮,怎麼不和雲暖支會一聲呢?可嚇壞她了。”

她警覺地將身挺直,瞪著木渴的眼睛,問迅道:“宮中來人了?”

暗裡思忖:“如果宮中沒有來人,木渴就不會知道她回過宮的事。如果宮中來了人,那麼母親一定也就知道了她沒有直接回家的事,這下……不妙了……”

木渴疑惑地望著她,“夫人不是打從宮裡回來的嗎?”

她抿了一下嘴,沒有答覆,心裡猶七上八下。

目光隨意一瞥,這才留意到,木渴有些不對勁。

侯爺暴薨,按理來說,這丫頭與他相好一場,一定也很傷心。

可面前人雙眼仍舊大而清透,不像哭過,臉上最多隻有憔悴,並沒有多餘的哀傷。

迎著光一探,木渴頭上戴著雪白的素巾,將之高聳的鼻頭襯得更明更亮,鼻樑處幾乎呈現出一種水晶般的透明,一身素衣素裙,也遮掩不住其玲瓏有致的身材。

不光身材令人滿意,這丫頭五官大器,皓齒蛾眉,又素來舉止端重,目不媚視,畢竟是從宮裡出來的,換在別家府上,正房夫人都未必有這番風采。

每日朝夕相處,竟使她漸漸忽略了,腳邊這個卑微至極的婢子,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也難怪侯爺會把持不住。

想到這兒,心尖忍不住一顫。

半晌,木渴才閃著目光答覆她:“宮裡來了姑姑,正在前堂幫忙操持喪禮。”

她擺了擺手,示意木渴可以停下了。

木渴轉身為她拿鞋。

她悠悠盯著屏風,沉聲問:“是韋姑姑嗎?”

木渴隔著屏風答:“還有應姑姑,一道來的。”折回來時,手裡多了一套喪服,最上面搭著一條約臂長的素巾。

她嘆了口氣,端正身子,正打算換上,又聽見外頭傳來兩道急匆匆的腳步聲。

須臾,擋蚊的竹簾子被一支慘白修長的玉手揭開,雲暖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回夫人,宮中應姑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