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桌上一探,馮無病造下的罪孽不輕,上上下下,皆是一片狼藉。

她伸手一掀,將半碟柿餅狠狠摔在地上,用腳盡情地踩了幾下,仍不足以對抗內心的憤懣。

“它在那兒,二院脊樑!”一道侍衛的高喊聲傳來。

循著聲音,她將臉抬起來,目光眺過前窗,翻到了高高的屋脊上,馮無病果然在那兒。

它蹲坐在硬山頂的正脊上,目光左右梭巡,孤苦無依地叫了兩聲後,張惶地把頭撇向某個方向。

那是正是她的小院。

她看到它在瑟瑟發抖,知道它一定很害怕。

從小到大,它一直被人悉心豢養、好生伺候,整整十年,一定早就忘了高處不勝寒,突然要它煢煢面對這個寒夜與屋下無數著急的喊叫,會迷茫、會害怕也是正常的。

她衝到窗格邊,本想大叫一聲:“馮無病,快到這裡來!”

可惜,她沒有這個機會。

將身定住,正要開口,馮無病身邊突然多出一道玄色身影。

來人黑布遮臉,一身緊衣,落地無息,手執長弓,挽弓發箭,一氣呵成。

白羽箭轉瞬即至,一舉挺進階上駱同蘇的左胸。

侍衛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駱同蘇已慘叫著向後退了數步,仰面倒地不起。

“快救侯爺!傳太醫,傳太醫!”木渴大呼。

“有刺客,快追!”侍衛中亦有人喊。

她目睹一切,卻心如止水,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波瀾。

倒不是不心疼自己心上人,她光是聽到他哀嚎的聲音,看見他扭作一團的臉龐,就知道這一箭一定是他畢生所經歷過的最痛。

但她清楚,還有三次機會。

此刻的她,詫異大過痛苦,僥倖大過絕望。

“侯爺並沒有因中毒而亡,卻死在了刺客的箭下,也就意味著今夜想要謀殺他的人不止一個,或者,兇手只有一個,卻準備了兩套殺人的法子。為何是今夜?為何非要他死?真兇到底是誰?”獨立小窗前,她開始細思。

高處,玄色身影腳尖一點,如一片紫鳶,迅快地乘風而逃,躍過重重墨色硬山,遠方夜色昏暗,漸漸將其身影抹開。

接著另一道鷹鷙的身形也舒展而上,嚴聞敘肩頭幾振,翻越屋頂,高高低低幾黜,沒過一會兒,也不見了蹤影。

外頭變得越來越嘈雜,她抬頭望著琥珀色的月亮,開始反省,也許,拯救侯爺該放在第二步,找出千方百計置他於死地的兇手,才是眼前的當務之急。

不久,駱同蘇不治身亡。

趁府中亂作一團,她循著小路,來到後巷,乘上久候的鹿車。

“去宮裡,要快。”

車伕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夫人,聽說侯爺……”

她冷冷截道:“去宮裡。”

然後在鋪著貂絨的座上坐好,伸直雙腿,用手左右敲打起來。

發酸的肌肉在車輛行進的過程中不斷享受著松馳,沒有下人在側,她一樣知道該如何讓自己舒服。

街燈時明時滅,她腦海裡面想的,全是進宮後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