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回去吧,”小弟憨實地笑開,說道:“該我送你的,卻成了你送我。”

她笑了笑,停罷步子,目送小弟消失在街尾的拐彎處,四周漸漸明亮起來。

用完飯,回到山上,阿爹已經不見人影。

她打好行裝,出門前把縫在腰帶裡另一袋黃金取下,遞給阿孃時,收穫了同樣的目瞪口呆。

“仔細收好,別讓爹爹搜了去。”

阿孃含著眼淚問:“哪來的?”

“一點點攢的。逢年過節,服侍老夫人燒香嗑頭,便可領賞。”

“這麼些,差不多可以贖身了!”

她搖搖頭,哀哀地說道:“我籤的是死契,老夫人走了,得給她看墓,走不了的。阿孃,你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吧,能回來看你的機會,怕是再也沒有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蛇神菩薩保佑,保佑老夫人長命百歲才好!”阿孃哭了起來。

記得十七歲伢婆將她帶走的那天,阿孃都沒這麼哭過。

她握了握阿孃冰冷的手,抹乾淨自己臉上的淚,背好包袱,便頭也不回地下了山。

一路行至城門,濟家的甜水攤已出,她站到攤前,要了一碗木蓮酪,冰冰涼涼囫圇喝下,提腳正要走,濟大娘的女兒忽然望著她問:“這就要走了?”

“嗯。走了。得趕第一趟渡船。”她微笑著點點頭,心裡的妒忌終於一點點冰釋。

“什麼時候再回來呀?”濟大娘的女兒蹙著眉頭問。

“這就不知道了。大娘身體還好嗎?”兒時鬥嘴打架的回憶,一點一點死在眼前,全都隨風散去。

“不好,風溼的厲害,兩條腿腫的下不了地。你這些年去了哪裡,怎麼一點信都沒有?”

“遠著呢,在本質府,來回得個把月,傳不好信。”

“哦,怪不得呢。主人家待你可好?”

“是位老夫人,吃齋唸佛,很有仁心的。”

“還沒嫁?”

“沒有。你呢?”

“嗐!”自嘲中笑開,對方抬起木勺,赧然地說道:“嫁人還幹得了這個?”

“其實不嫁人也沒什麼,還不是過得好好的。”

“是這個道理。”對方拿木蓮葉包起一份甜糕,塞到了她手中,她正要掏錢,卻聽見:“不用了。荒城的女人天生命苦,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哪年再歸,記得來找我說說話,我從沒出過荒城,外面的世界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呢。”

一時牙關發緊,翠晴僵硬地點了點頭,拿好甜糕,輕聲說了聲“再會”,便自去了。

去渡口的路上,一隻蚯蚓在路中央緩緩蠕行,依舊無人敢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