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荒城9(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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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上突然來了個人,在跑,且邊跑邊喊:“不好了,老苗被關進署裡了。”
前來送信的,是她家一位遠房叔公,住在街邊,開麻將館營生,訊息總是最靈通,這位伯伯也好酒,也是阿爹的酒友之一。
甫聽聞阿爹被抓,阿孃嚇得按著心門氣喘如牛,差點暈過去。掐其人中,好容易緩過勁兒,又開始叫喚心口疼,無奈手邊無藥,她只能舀一瓢清水來,給阿孃喂下,這才漸漸清醒。
叔公送完信就走了,阿孃由她揹著下山,七拐八彎,走走停停,過了個把時辰,終於到達城公署。
託人打聽才知道,昨晚阿爹喝醉酒鬧事,砸了周顧坊三大缸釀酒,鬧了一夜,不肯認罪,更不肯賠償,毛家的人便把他押來公署。
依城主老爺的意思,至少得三兩贖金才能把人領回去,這事沒得商量。
透露這些訊息的人,是阿孃的二舅,翠晴要喚一聲二舅爺,他是城主的文書,城公署的二把手,說話辦事向來管用。
“這毒棍真是坑人不淺!”阿孃狠狠地跺了一下腳,望著城公署的牌匾咒罵道:“成天就惦記著幾兩黃湯毒水,哪天醉死在酒缸中,腫了爛了,都別指望我去收他!”
翻來覆去地罵了一路,由她扶著,兩人又折回家中。
三兩銀子,對阿孃來說,不是小數目。
這個家油盡燈枯,連添油的錢都拿不出來,想救阿爹,必須另找人幫忙才行。
她正尋思要不要通知小弟,讓小弟一起想輒時,阿孃突然起身站起,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沉著臉冷著聲,十分鎮定地說道:“跟我來。”
須臾,阿孃帶她繞到了廚房後面,從一堆醃菜的破罈子裡翻出一個破布包來,抖著手攤開,數了好幾遍,數出幾顆零零碎碎的銀粒,交代她道:“叫你二舅爺稱好,三兩有餘了。”
翠晴瞥了一眼布包裡剩餘的錢,多是些零散的銅板,再能湊個一兩也是多。
這得是多少年省吃儉用才攢下來的家當,如今阿爹這一鬧,說沒就沒了,她替阿孃感到不值與不甘,所以不肯收下。
阿孃執拗地把錢塞入她手心。
“老不死的,就這麼點棺材本,是我熬瞎了眼,日夜納了多少鞋底才攢出來的,眼睛都沒了,最終還是落了你的毒手啊!”阿孃邊哭邊罵。
“怪我昨夜不該攛掇你去討公道,才害你一把年紀反倒吃了牢獄之苦,我倆夫妻同心,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如今你既吃了苦,我又怎能見死不救?”阿孃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癱了。
“你去!快去吧!別那麼沒用!我實在是折騰不動了,到了公署,見到你二舅爺,多說些好聽的,他絕不會為難你。”阿孃催促她道。
她撰著散銀,默默轉身,朝山下走去,一路越想越不是滋味,心裡對阿爹的恨意攢到頂點時,公署的牢門開啟,二舅爺領著阿爹走了出來。
“阿爹。”她喚了一句,低著頭,僵著臉,顫著聲,忍著氣。
阿爹臉上並無愧疚,甚至離開公署時,還正大光明地衝二舅爺揮了揮手,二舅爺臉上則全是神秘莫測的笑意,按著鬍子衝他挑了一下眉毛。
這個刻意又得意的動作,讓她意識到此事必然沒那麼簡單,可她憑著城府,並沒多問,仍不動聲色地陪阿爹走著。
果不其然,出了公署沒多遠,阿爹便尋了個理由離開了。
她望著阿爹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眼中,對他的新恨與舊恨慢慢疊加在一起,稍不留神,淹沒了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