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說完,也不待車員外表態,顧自款款而來,衝著他們三人福了一福,從頭到尾笑意款款,好像盛夏時穿過李子樹椏的光斑,一不小心停在人身上,居然是燙人的。

直到小爻隨著兩位師父行過門前的青磚,邁上用整石墊出的臺階,才悟通二位師父方才相視一眼的玄機。

有結界,不僅異常強大,而且帶著神明的氣息。

她下意識地抬頭一探,只見漆紅的大匾上端正地停著兩字:“車府”,字好像活得一樣,差點就砸到了她臉上。

懷著異樣的忐忑,翻過又寬又高的門檻,她隨著二位師父進入府中。

內部的光景要比外頭的新,也乾淨,但宅子因為過於寬敞,寂靜太過,一行人行路的動靜,甚然被外頭家僕牽動鹿車的聲響蓋過。

花樹眾多,卻不在行道兩邊,而是享有獨立的生存地界,離人甚遠,幾株高大的芭蕉在不遠處彼此相偎低語,時不時發出高傲卻低沉的婆娑,如同有所暗示一般。此一眾影子偉岸,同樣拂不到過路人的衫角。

小爻望著那些遠離小徑的花樹,心裡暗暗吃驚。

這樣空寂又若即若離的院落,她可真是頭一遭見識。

抬眼又望一記車勝,他與迎青步行在前,二人衣袂纏疊,身下的影子交融成一塊奇異的形狀,使人看不出到底哪個部分是屬於哪個人的。

目睹著他散落於他全身各處、在陽光下跳動不休的珠光,小爻心裡突然出生一種迷茫的敬畏之感,那等卓然的身形與浩然灑灑的氣質,誠然正是某一樽受盡鼎盛香火的顯靈彌勒,卻不知為何,選擇流連在這塵世間。

雖然小爻他們是魔者,魔與神自古不兩立,可是在她心裡,神明依舊是可敬不可近,可遠不可緣的存在。

四周有一種壓抑,令她從頭到腳不適。

她輕輕喘了一聲,悄悄緊了一下自己的前襟,很下意識的,用食指的指甲蓋戳了一下大拇指的指腹,這樣做能讓她好受一些。

相比與她,謙師父簡直若無其事,甚至稱得上心安理得,一抬手一笑一語,壓根不像個魔。

“要想騙過羊群,就得先變成羊。”謙師父曾經這樣教導過她。從某種方面來看,師父可真是老奸巨滑。小爻暗想。

“原來如此,看來魔族也蠢蠢欲動了。”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句讓人心驚肉跳的話。

小爻抬起臉龐,在毫無遮蔽的鵝卵石小道上忘乎所已地盯向說這話的迎青。

車員外有所覺察,回過頭來看著她。

小爻突然有些緊張,不知該如何打圓場,最後乃是謙師父迎危而上,笑眯眯地說:“聽二位突然提起魔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可有需要幫忙之處?”

車員外擺擺手,灑脫地說道:“一點舊仇,倒不是什麼棘手的事,幾位貴客遠道而來,就不勞你們為這等小事費神了。”

一旁的迎青眉峰不解,接在他之後說:“這位高人既能解開結界,也許——”

“別說了,”車員外嗔怪地瞪了她一記,聲音變得沉重,“我先去梳洗。”然後便捲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