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步九照這廝再使壞加個擴音陣法,能聽到他們說話的怕就不止是十三和卞宇宸了,何況步九照就是幹得出這種事的人!至於打他揍他——這廝臉皮比鄭書的嘴還硬,沒有武器,不用奇門術法,謝印雪還真奈何不了步九照。

恰逢此時卞宇宸開口出聲,謝印雪便暫時不管步九照,凝神細聽他們兩人在講些什麼:

“謝印雪說過他守夜,你不用在這一直守著的。”

這句話出自卞宇宸之口。

他好像以為十三一直在篝火旁坐著是為了守夜。

“不是的少爺,我就是……”十三朝他討好地笑笑,“想看看日出。”

卞宇宸也笑了下,繼續說:“你今天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十三愣住,隨後意識他不該這樣,他應該做的是聽從卞宇宸的一切命令,便低頭朝卞宇宸道歉:“少爺,抱歉,我……”

卞宇宸擺擺手打斷十三,看著他說:“沒事,我不是來訓你的。”

十三長相很普通,是丟進人堆找不出來的那種,加之身材矮小,面對卞宇宸時又習慣俯首貼耳,便會給人一種奴顏卑膝的感覺,反正不是什麼好形象。

許多常年身居高位者在對待這類人時,會下意識地蔑視、厭惡、看不起他們,甚至無限放大心中的惡意,對他們進行欺凌、折辱,因為身居高位者根本不會把這些人當做“人”來看。

最諷刺的是,這類人卻是培養可以犧牲的死士最好的苗子。

因為不起眼,因為外貌不討喜,因為順從聽話到沒有自尊,所以死亡時身居高位者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很快就會遺忘。

卞宇宸望著十三的臉,卻感覺自己透過他看到了死去的無數個“十三”,那些他應當忘記的十三們的面容,他們重疊在一起,融合成了眼前十三的臉。

說起來,明天這個活著的十三也要為他而死了,卞宇宸腦海中思維發散地想著:他記得這個十三在自己身邊好像只呆了一個多月,在上個“十三”死了後,這個新的十三就來了,等這個新十三死了以後,下一個來到他身邊的“十三”又會是誰呢?

而現實裡,卞宇宸神色如常,他抬手拍拍十三的肩膀,臉上的微笑得體溫柔,麻木地說出自己說過無數遍的話,鼓勵安撫十三道:“我是想來和你說,十三,你做的很好,謝謝你……為卞家做的一切。”

十三回以他一個感動的笑容:“這是我應盡之責。”

卞宇宸點點頭:“嗯,那我去睡覺了,晚安。”

十三說:“晚安,少爺。”

轉身離開後,卞宇宸摸了摸自己唇角,感覺自己今天笑得貌似有些勉強,心道回家後得再對著鏡子練練了。

他們全程的對話被謝印雪和步九照聽在耳中,帳篷隔音不好,也許還有其他帳篷裡的人聽見了,也許沒有,總之篝火旁最後僅有十三一個人在等日出。

步九照從帳篷縫隙中看了一眼十三,說:“他不想死。”

可他明天還是會為了救卞宇宸而死。

他的死亡,或許還能救下隊伍裡的其他參與者,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十三的死亡都是合情合理,也是必須進行的,即便十三不想死。

“謝印雪。”步九照忽然喚了一聲謝印雪的名字,“你覺得犧牲一個人,去救大多數人的做法是對的嗎?”

“沒什麼對不對的,這只不過是一種選擇。他有他的選擇,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有我的選擇。”謝印雪閉著眼睛,沒有睜眸看他,“他不想死又怎麼樣呢?他終究是願意死的,他也做出了他的選擇。”

步九照沒有接話。

謝印雪睜開眼睛望了他片霎,把頭搭到男人的手臂上又闔目:“累了,我睡覺了。”

步九照眼簾低垂,撫著謝印雪的髮絲道:“好,你睡吧,天亮我叫你。”

話是這樣說,可次日天矇矇亮,謝印雪就自己醒來了,然後推了推步九照的腦袋:“步九照,你不是喜歡曬太陽,看日出去嗎?”

“去。”雖然步九照對金燦燦和暖融融等東西的興趣在有了謝印雪後都淡了不少,但眼下能全部都要,他又怎麼會拒絕?

不過他們出了帳篷後,卻發現篝火旁已經圍坐著好幾個人了,詹蒙正在問一旁的牧金海:“你那還有吃的嗎?拿出來烤一點,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