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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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見你,是受人之託。”她緩緩從公事包中取出了一本記事本。硃紅色的封皮,有些泛黃的紙業,顯然是有些年份的了。我有些糊塗,難不成她是來找我翻黃曆,說古蹟的麼。
“董小姐離港前曾經來找過我。”這是她第二次提到穆怡了。這怎麼可能?穆怡是因為有了孩子,不願讓孩子再留在是非之地才走的,是我親自送她上的飛機。這件事就連楊林和佳冉都不知道。穆怡怎麼可能會去找勞長安。我猛地抬頭盯著我對面的女人,難不成是穆怡為了讓孩子有個家而做的最後一點努力?可是穆怡絕不是那種會用孩子做威脅的女人。最早她做人工流產的時候就曾經對我說,“所謂豪門世家,要孩子不要母親的事情太多了,就算拼死把孩子生了下來,也只會落得骨肉分離的下場。與其如此倒不如趁早了斷。”
前些年,娛樂圈中沸沸揚揚的鬧了一陣子“小龍女”事件,那個功成名就的男人說,“我犯了全世界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於是自自然然的獲得了世人的原諒。穆怡說,這件事裡最值得敬佩的便是那個二話不說,帶著孩子遠走他鄉的女人,從此不惹風波,不沾輿論,不靠男人,自己一人一心將孩子撫養成人。
我不知道穆怡最終下定決心離開香港,當個母親是不是受了這事的影響,但我知道,她會用命護得孩子一生平安康健。
“董小姐說她願意永遠不出現在黎隆源面前,永遠離開我與我丈夫的生活。但是她有一個條件,她希望我能幫助她弄明白前陣子媒體抖出來的三十年前莊恆先生在大陸被捕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先生帶董小姐去過原先他與莊綺結婚時住的房子,董小姐大概是無意間看到了這個本子。這本東西是她交給我的,是我先生很多很多年前寫下的一些日記。我想裡面有些事情,莊太你可能也未必清楚。”說完,她將那本硃紅色的記事本推倒了我面前。她的表情越發高深莫測,甚至帶了一點點地憐憫。這讓我的手不自覺地顫抖,只能盡力在桌下握定不動。
“日記您可以慢慢再看。年代久遠的往事我也無力還原。只是有一點,董小姐臨走之前說,她不相信以莊先生的人品會幹出那樣的事,而這事也足足影響了你們夫妻許多年。她希望能夠幫你解開心結。而離開香港,便是我幫助她的代價。我欣賞董小姐的果斷,我佩服她對你這份用心。”
我終於知道穆怡為何走的那樣匆忙,除了不願意讓黎隆源知道她有了孩子之外,她還跟勞長安有了這樣的交易。最大的敵人其實也是最穩固的合作者,與黎隆源那麼多年的交往,其實穆怡遠遠比我瞭解黎家,甚至瞭解勞長安。沒有一個女人願意自己的丈夫心裡有其他人的存在,如果真的無法霸佔他全部的心,那就退而佔有他全部的人。面對感情,女人往往比男人果斷勇敢十倍,因為感情對男人而言不過是生活的調劑,可對女人而言,是一生的事業!
“既然我答應了董小姐,就不能背棄承諾。這本記事本我也看了,詳細的過程我雖不清楚,但顯然當年你與莊先生的感情讓令兄和隆源都感到了莫大的壓力,而在大陸他們也確實做了一些傷害了莊先生的事。另外一件事我是清楚來龍去脈的,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前一陣子這件封塵的舊事被媒體驟然重新提起,鬧得滿城風雨,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正是令兄和黎隆源。隆源是因為董小姐的離開而遷怒於你,進而報復到莊先生身上。我知悉他們的計劃時已經太遲了,無法阻止。其實隆源真的很傻,他怎麼鬥得過莊先生?令兄也實在不夠聰明,當年發生的一切,就算全世界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難道莊先生自己還不清楚?三十年了,相安無事並非莊先生好欺負,不過都是看在你的面上,不與他們計較罷了。”勞長安滔滔不絕的說著,每一句都似給我當頭棒喝,完完全全打懵了我。
這個女人到底在說什麼?我大哥怎麼會和黎隆源一起陷害莊恆?我大哥怎麼會是那個向媒體爆料揭開莊恆心底傷疤的人?如果真是大哥做得,莊恆怎麼可能隱忍將近三十年而一聲不吭!不可能,這一切不過是個巨大的玩笑,一個惡作劇。我要去找莊恆,不要在這裡聽她胡說八道。
我踉蹌著試圖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軟在椅中,動彈不得。耳邊被動的接受著黎勞長安的聲音:“隆源其實還真的是一個有真感情的男人,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為這個而欣慰。董小姐他確實是上心了,所以才會在一夕之間找不到人而喪失理智。他大概是認定了你從中作梗,那天晚上他駕車出去被莊氏的保全送回來,我就知道這事恐怕善了不得。我卻不曾想過他會聽從令兄的計劃,執行那個瘋狂的收購莊氏計劃。等鋪天蓋地的新聞出來,我再與董小姐給我的日記本一對照,就明白了七八分。他們以為一段陳年謎團,一個廉政公署就能讓莊先生名譽掃地,讓莊氏根基動搖,我只能說,男人衝動起來竟會如此幼稚。我從小就接受過正統的中國教育,中國人不是有句話,‘衝冠一怒為紅顏’,可怒的結果呢,屍骨無存。我身為黎家的媳婦,不能看著我的丈夫也有那樣的下場,不能看著黎家數代基業毀於一旦。我只能選擇與莊先生合作,在董事局內爭取到大多數的支援,奪了隆源的主席位。也因為這樣,令兄的收購計劃缺少了半壁資金的協助,變得毫無勝算。作為報答,莊先生答應不再與黎隆源為難,還讓黎氏成為3G計劃合作伙伴,並且護持我平穩上位。”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可以什麼也不說的。”我喃喃的道,若真是我大哥害了莊恆,若真是大哥先要收購莊氏,那我還有什麼臉去面對莊恆。我在他面前說了那麼絕情地話,我說他是靠莊氏起家的,我指責他忘恩負義,我威脅他寧可變賣莊氏也要保全施家,我拿他的錢去救大哥救施氏……他疲憊絕望的神情伴著那天如血殘陽一下子在我眼前無限放大。我到底幹了什麼,讓那樣一個驕傲的男人蹣跚的離開,沒有給我們之間留下一丁點回旋的餘地。
“我並不如你這般幸運,莊太。你有交心過命的朋友,有護得你滴水不漏的丈夫。董穆怡走的時候對我說,不希望明明相愛的人得不到真正的幸福,這個世界上失意的人已經夠多了,就將她得不到的姻緣福分全部給你。我今天坐在這裡,一半為了她,一半卻是為了莊先生。在整件事裡,我親眼見到令兄處處做絕,而莊先生處處容情;親眼看著他事事小心,生怕你知道了著急。我曾問過他,‘對讓自己聲名掃地的人何必如此客氣。’莊先生只說了句,‘我太太會難過。為了她,施家不能倒。’對這樣的一個男人,我不能無動於衷,當作什麼都不知道。”黎勞長安望向我的眼神中傳達的那份認真和誠摯撕碎了我最後一點奢望,她不是在開玩笑。她在說完要說的話後便起身告辭,留下那本硃紅色的古老日記。
我抑住一陣陣的眩暈,抖著手翻了開來……
“1979年3月18日,天氣:陰。下午聽見綺兒和他弟弟談到結婚的事情。綺兒的弟弟是個很本事的人,可我沒有想過他真的要和蘊茹結婚了。逸輝約我出去喝酒,施伯伯並不寵信於他,若不是逸華太小,施家又一定是要交到嫡系手中,他早就坐不穩太子爺的位置了。逸輝說,施伯伯最疼的孩子就是蘊茹,如果莊恆真的娶了蘊茹,施家恐怕是一場劇變。我也不願莊恆和施家結親,黎氏失掉莊恆,損失太大。他掌握黎氏那麼多的商業關係,我不能坐視他帶入施家!唯一的辦法就是阻止他和施蘊茹的來往…….”我這才知道,原來我的婚事竟然讓兩個家族的人不安,我的愛情竟然從一開始就註定不被祝福。
“1979年3月24日,天氣:小雨。莊恆言語之中離開黎氏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瞭。晚飯時他還多謝我這些年的照顧,讓他在黎氏學習。他大概是真的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他把娶施家嫡女這件事想得也太簡單了。晚上逸輝告訴我,不能這樣任由他們發展下去了,他不能接受一個那麼有商業天分的妹婿。可逸輝的計劃實在太冒險了,我不能不顧及綺兒,他們姐弟的感情一直很好。其實憑心而論,莊恆是一個很好的人,只是他愛錯了人…….”愛錯了人?如果沒有我,如果我不那麼任性的愛上他,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1979年3月26日,天氣:多雲。逸輝催得越來越急了,我在書房思索了整夜,終於做下了決定。綺兒在我的保護下不會知道什麼,她是我的太太,莊家已經離她很遠了。我終於告知莊恆,鵬基還欠黎氏一筆材料款,我要他跟我一起上大陸去要款。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一夜亂做夢,我是不是做錯了?望著綺兒熟睡的面容,我想起逸輝的話,我只用把人帶到,其他的都與我無關了……”我生生的用指甲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下道道印跡,可完全感覺不到一丁點疼痛。我怎麼會忘記那個日子,就在那天我看著莊恆的車駛離我的視線,從此掉進無底的噩夢中。
“1979年4月15日,天氣:晴。綺兒有孩子了,我要當爸爸了。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只除了她不停的記掛著莊恆。蘊茹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得知莊恆的事情,不過逸輝說一切都安排好了,諒她一個小姑娘也折騰不出什麼來。情情愛愛的這些事,過陣子也就淡了。沒有莊恆幫忙,我以後要忙起來了。還有,照顧好綺兒……”
“1979年4月23日,天氣:雨。施逸輝究竟是怎麼安排的,他連自己的妹妹都管不住?他明明說,施伯伯答應出面安撫蘊茹,不可能讓她鬧起來。她居然還是讓綺兒知道了。沒有人能分開我和綺兒,沒有人……”黎隆源的狂草把那個不堪回首的日子清清楚楚地帶回了我面前。到底有多少人在扮演著拆散我和莊恆的角色?到底有多少人參與了陷害莊恆的陰謀?連我的父親也是知道一切的麼?我父兄欠下莊恆的賬,我拿什麼償還?
三十年了,莊恆愣是隻字未提。我猛然記起,他歷劫歸來,背上一道道血肉模糊的鞭痕;猛然記起,莊綺對莊恆說“蘊茹是無辜的,她一直在等著你”;猛然記起出嫁前,母親對莊恆說“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麼,都請看在我的面子上包涵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只除了我,這是愛我麼?有沒有人想過,紙總是包不住火的,真相大白的一天,我又如何自處,我又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