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不是我,”周九然回答的玄之又玄 “我不是周九然,我是棄劍閣的管事,我代表的是世家的面子,我可以輸,世家不可以輸。為了世家的面子,我沒有善惡,也沒有正邪,我所做的一切,便是為了棄劍閣。就算是閣主,也是一樣。”

遊若絲若有所思般點點頭,道:“所以,武當山上,棄劍閣之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世家的面子,是麼?”

周九然卻是答非所問:“我等沒有可不可以做的事情,只有應不應該的選擇。”

遊若絲看向周九然,這個略帶點狡黠與圓滑的老人,卻也掩不住他那滿身的風塵,歲月似乎是磨平了他的稜角,這樣看去,他就像一個石像,死死守在棄劍閣的大門之外。

可敬、可嘆、可恨、可悲的老人。

見遊若絲默然不語,周九然繼續說道:“那時的我,穩住了心緒,繼續與那年輕人賭酒,可直到最後一杯酒之前,那個年輕人的杯裡都沒有灑出一點。

眼看我便是要輸的人了,可我放眼看去,那年輕人卻也是腳下踉蹌了,說來慚愧,我自詡賭的光明磊落,卻也心生一計,最後一杯酒剛剛碰杯之後,我凌空跨起一步搶過酒杯一飲而盡,又將那空杯向他的酒杯再次擲了出去。

那年輕人猝不及防,也想伸手去抓,但是畢竟他已經喝了不少,腳下一滑沒有抓住,他的酒杯裡的酒也被我的酒杯碰灑在了地上。待他再次斟滿喝下去之後,我倆的就壇裡,也都是一乾二淨了。

那年輕人抬頭看向我,我怕那年輕人說我壞了規矩,便立即洋洋自得般說道:’我們的賭局裡可沒規定不許我的杯碰灑你的杯,這一局,也算平手好了。’”

遊若絲不覺拊掌道:“若是打平,豈不是最好的結果。”

周九然悵然點頭。

“我那時也是那麼認為,可若是再開一罈酒,我怕我是連三杯也撐不過去了,就在這時,那個年輕人率先說話了,他道:’前輩,在下也不勝酒力,倘若這樣豪飲下去,畢竟有傷身體,不如……這場賭局,就算平手如何?待日後我定與前輩痛飲三百杯。’

我看著那年輕人,他面色紫脹,想必也是到了極限,我也就順坡下驢,哈哈一笑,道:’也好,也好,這些年來,你是第一個與我打成平手的,也好,那就先這樣好了。’”

遊若絲似乎聽得津津有味,問道:“然後呢?”

周九然笑道:“沒有然後了,賭局就這樣子結束了,平手之後,又有什麼然後。就如鬼王所說,平手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遊若絲“哦”了一聲,問道:“可週老爺為何不一開始便告訴我,這場賭局是平手呢?”

周九然定定看向遊若絲,突然正色道:“鬼王還沒發現一件事情麼,這場賭局,是我輸了。”

遊若絲咯咯笑了起來,聲音雖詭異卻異常柔和:“那是為何?”

周九然猛然哈哈大笑起來,聲振屋瓦。

“鬼王定是早就發現了吧,那個年輕人是刻意與我打平的。這世上哪有那麼湊巧的事,最後一杯酒的時候,他居然腳下一個踉蹌,居然沒有抓住那個酒杯,居然灑了個乾乾淨淨,居然與我正好打了個平手,他那酩酊之後,居然還能說話說的甚有條理。”

遊若絲點頭道::“確實沒有。”

周九然又道:“而且,賭局結束後,不消片刻,他那紫脹的臉就恢復如初了。那時我才明白,他不過是為了讓我能下得來臺,裝作醉酒罷了,就算最後一杯我沒有使詐,他也一定會想法子與我打個平手,又不讓我難堪的。”

遊若絲莞爾道:“一定會。所以,周老爺講這件事於我,卻是為何呢?”

周九然看向遊若絲,遊若絲額頭上的汗水已然成股流了下來,他又是爆發出一陣大笑,突然伸手一抬,遊若絲只覺得一股綿軟的內力向他的腿上一挑。

遊若絲猝不及防,一下子便站了起來,與此同時,周九然也在對面站了起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老了,不中用了,鬼王,我倆這場比試,就算平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