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家人(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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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家人
17.
我當然記得,沒人會輕易忘記自己的第一次離家出走。
時間回到那個國二的冬日,我走出公寓樓的一路上先後打了兩通電話。一通給萩原千速請求收留,一通給萩原研二交代情況,並請他替我跟松田說別回複我家任何人打過去的聯絡。除了奶奶,我急切地需要一個地方落腳。但絕不能是那個我才剛離開的公寓。兩通電話得到的答複都是好,除此之外半個字沒問,令人驚嘆,萩原家的情商一脈相承。
饒是如此,這一路也不怎麼順利,新公寓位於城南的學區,與萩原家的距離著實太遠,深夜公共交通又停運,我只好靠雙腿自力更生,走到一半就已經被凍得不知天南地北,只能模糊地看清腳下的紅磚路,旁邊的車道上不時閃過遠光燈,有汽車飛馳過的聲音。
隱約聽聞鳴笛兩聲。
我停下腳步,視線望過去,路邊正巧有輛摩托急剎車,戴頭盔的女騎手瀟灑地翻身而下,走到我面前才將面罩掀上去,露出蹙著眉的一張臉:“怎麼不等我去接你?”萩原千速問,“穿這麼少出來會感冒。”
我開口,發現唇舌有些不聽使喚,“沒看到,”我盡量簡短地表達,“手機沒響。”
打顫的牙齒吐不出順暢的語句,萩原千速當下也顧不得繼續追問,解下圍巾幫我戴好,又從後備箱翻出個頭盔扣在我腦袋上。沉寂許久的手機這時才開始震動,我瞥了一眼來電顯示,面無表情地按了掛機,轉而用力抱緊身前的萩原千速,寒風中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緊緊貼在胸口,身下的座位隨著馬達顫動兩下,沿著公路飛馳出去。
正式抵達目的地已經是又二十分鐘後,我離家出走的動靜還挺大,到了把準備就寢的萩原夫婦鬧醒,親自在客廳迎我的程度,萩原研二更是早早在門口徘徊,遙遙看見萩原千速的車燈,就加快腳步營商來,掀開頭盔,被我青白的面色嚇了一跳,忙不疊地要去幫我放熱水泡澡,然後被萩原千速一個暴慄敲在頭頂。
“凍成這樣怎麼能立刻接觸熱水,”心思縝密的姐姐斥道,“去準備個暖水袋。”
然後轉頭帶我進屋,勞煩主人家總是不好意思,我強打起精神對萩原夫婦道謝,坦誠和父母鬧了矛盾,明天就會去找奶奶商量,只是今天著實不巧,老人家應該已經睡下,我需要找個地方過夜。全程維持語調的平靜,天大的事也講成雞毛蒜皮的家長裡短。何況我從來在親近的長輩那裡是有信用的,策略有效,萩原夫婦緩和了表情,安慰我幾句,就雙雙去萩原千速房裡幫我騰挪足夠過夜的用品。
留下一個萩原研二憂色不散,說他是最熟悉我言語技巧的人也不為過,聞言也不挑刺,等到父母都離開,他將暖水袋塞到我手裡,人卻坐在旁邊不肯走,半晌遲疑,還是開口。
“葉良,”他問,“到底怎麼了?”
那瞳孔中的擔憂不似作假,卻也因此更不能對他全盤托出,我握著手裡又開始震動的手機,與他對視許久,才微微地笑一下。
“之後再說吧。”
有些事不可對他說,卻也總會有個發洩口。
那天晚上我和萩原千速擠了一床被子,以防手機再煩人,我索性把它包裹進毛衣裡,以阻斷那布什震動的蜂鳴。只是屋內卻依然沒有女生夜話該有的輕松愉快,萩原千速不愛戳人傷口,只撿著不痛不癢的話題與我閑聊,柔軟的床褥烘托出溫馨而平靜的空氣,高中生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我背後拍著,像在安撫受驚的動物,按說萩原千速平時在學校裡也是活潑好動的一類。但在我身邊時卻總像安寧祥和的避風港,我將額頭貼在她的鎖骨上,能嗅到柑橘味身體乳的香氣。
千速姐。
嗯。
千速姐。
嗯。
千速姐。
我在。
千速姐,我在第四次喊她的時候將話題推進下去,千速姐覺得愛情是什麼呢?
這問題太宏大,她一時沒作聲,我卻還有一肚子話要傾倒:婚姻是什麼呢?家庭又是什麼呢?人人看起來都是受害者,媽媽離開的時候跟我道歉,說對不起她已經不能容忍沒有愛的婚姻。但到了父親那裡又是另一套說辭,他講他在外面披荊斬棘只為了守護這個家,是媽媽太不安於室。可是這樣兩個人,婚前明明互相看中,覺得對方踏實誠懇或者浪漫可愛,是彼此生命中缺少的那一半,能夠完美拼合的兩端弧線,他們牽起彼此的手走過紅毯,在上帝面前起誓,無論生老病死,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