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鴻蒙回來已一月有餘,近來數日,月疆都是大雪簌簌。

鳳嫮生趴在書案上,百無聊賴地抄寫著密密麻麻漫卷經書。

許是抄寫的累了,她扔下筆,轉了轉痠疼的手腕,朝窗外笑聲朗朗的小仙娥喚道,“碧彤!你叫上書蝶,我們去後山烤鹿肉去啦。”

聽著窗外的笑聲隨著吱吱呀呀響起的踩雪聲漸行漸遠,鳳嫮生起身,著急忙慌的整理好書案,圍了披風便要出門去。

“字都練完了?”

溫潤如玉的聲音自臨窗的軟榻上響起,那人身靠著繡工精美的軟枕,一頭銀髮未綰未系,骨節分明的修手翻著字型繁複的書卷。

分明是神清骨秀的謫仙,說出的話卻永遠氣得她想跺腳。

“前幾日我去了趟瀛洲,碰巧見到長琳,她跟我提起你,說她嫮生姐姐的字像自己新養的小狐狸,少了我月疆與瀛洲的氣勢。”

臥於榻上的人剛說完,便有一股腦兒的不明之物衝他面門砸來。

他丟開書卷穩穩接住一個,就著窗邊的亮眼天光看去,是鳳嫮生剛剛臨摹時所用的硯臺。

這丫頭心真狠,也不怕他被砸破了相!

砸完東西的狠心丫頭猶還不解氣,心中惱他說自己的字像那隻軟趴趴的小狐狸!

“這四海八荒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鳳焱帝君驍勇善戰,智謀無雙。其無上尊容令四海敬服。只是帝君您老人家怎麼就教出了我這麼一個連字都寫得像狐狸的外甥女呢?教不嚴,師之惰!嫮生以為古人這話說得甚有道理。舅舅,您說呢?”

聲音脆生生的丫頭就站在飄著嫋嫋香菸的八寶紫金爐後,青蔥纖手抱著鎏金絲線繡玉梅花的手爐,身上穿一襲鵝黃色繡並蒂蓮花滾毛邊衣裙,外披了件白色挑銀絲雲紋毛裘。

她滿頭青絲綰了當下女兒家最討喜的髮髻,濃如烏雲的髮間斜斜插了支鑲寶石珠子步搖,一對質地清透的玉蘭花耳墜映著她瓷白精緻的小臉,細看之下竟是那般的嬌俏動人。

那一雙漆黑迤邐的鳳眸太過深邃,鳳嫮生被他瞧得不甚自在,扭了半邊身子嗔怪他,“舅舅閒時無聊,總是拿嫮生尋開心!”

惱完又心軟,急忙跑去榻旁,甚是關切的問他,“我剛才一時衝動,舅舅可有傷到?”

“未曾。”

她解下披風,彎腰去撿地上滾了一團糟的書卷,“舅舅去了瀛洲,可有見到我阿孃?”

“未曾。”

撿書的纖手一僵,很快又恢復如初,“那我阿爹呢?他可有什麼話要舅舅帶給我?”

“你阿爹說了,等你及笄,讓我為你尋一位如意郎……”

“哼!”

不知又是哪裡逆了她的心意,那剛被撿起的書卷又被她雙手扯了狠狠揉皺扔在地上,連帶著還踩上一腳!

鳳焱對她這突起的無名之火實在有些費解。

只見她俏生生地立在榻旁,一雙剪水明眸冒著熊熊怒火,纖細雙手拿了剛撿起的硯臺憤力摔向了窗外,墨汁灑落,滴滴答答在雪地染了一片。

摔完東西的人拿起軟榻上的披風胡亂系在身上就往門外走,行至門前又忽然停下,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她伸腳踢碎了門後插著一株玉梅的美人斛,這才解氣地狠狠瞪了他一眼,隨後便掀起簾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回過神來,看著滿室狼藉,又看了看慘遭毒腳的玉梅美人斛,只能無奈扶額嘆息。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你將她護的那麼好,嬌養的跟朵花兒似的,竟也捨得為她尋夫君?”

來人帶了一身風雪,霎時間便將室內的暖意驅散了個乾淨。

鳳焱皺眉,不耐煩地瞥了眼不速之客那張痞裡痞氣的桃花臉,甚覺那張臉十分礙眼又欠揍。

“你來幹什麼?”

“哦。”欠揍的桃花臉笑得滿面春風,“自然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