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燕京城裡,百姓最津津樂道的,恐怕要屬斷虯山奉天塔停建了。

臨街小酒館,座無虛席熱鬧非凡。小二扯著嗓子招呼往來賓客,掌櫃一邊記賬一邊收錢,時不時還得催催後院炒下酒菜的廚子動作快一點。

西北角一桌坐著三個健壯大漢,肌肉虯結,一看就是幹力氣活的。

其中一個穿灰褂子的力士一口氣飲下一海碗酒,拍著桌子追悔道:“哥兒幾個,你們說我這點兒是不是忒背了?專程辭工從外地趕回來,就是為了掙奉天塔那份錢,結果前腳進城,後腳就說停建,弄得兩頭沒撈著,還白白費了這麼些天的時間。”

同桌最胖的漢子陪著喝了碗酒,就聽旁邊另一個臉上長痦子一直吃花生沒動酒的漢子說道:“你就別發牢騷了。照我說,這是你上月過世的老孃在保佑你。不趕緊給你娘燒些紙去,還在這兒瞎叨叨。”

灰褂子把碗往桌上一摔,吼道:“你這話啥意思?往兄弟心裡插刀子是不是?”

聽到聲響,掌櫃伸長脖子看了眼,見碗沒摔壞,悄悄將賬面上的碗錢給劃了去。

“別火別火,你先坐,咱們聽聽趙哥怎麼說。”胖子兩邊打圓場,用力將灰褂子按在凳子上。

灰褂子不高興的把臉扭到一邊,氣喘得跟頭牛一樣。

痦子男冷眼往周邊一掃,逼退關注這桌的目光,才壓低聲音說道:“你倆剛回來,不懂這裡面的道道。”

痦子男用食指在桌上反覆畫圈,再用力點了點:“老話說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記不記得,咱們之前給城東李大善人家修宅子?李大善人,那是出了名的良善,也才開弟兄們三百文一天的工價,奉天塔竟開出一兩銀子一天,後面更是直接漲到三兩,這種錢,你敢要?”

灰褂子不怕他嚇唬,拍著桌子道:“我就敢。”

“呵呵。”痦子男冷笑兩聲,繼續吃花生。

始終笑著的胖子卻是個明白人兒,心裡悄咪琢磨一番,問道:“尊後要建奉天塔,不差錢也很正常吧?再說斷虯山那地兒,大家也都知道,估計是怕沒人去,才開到這天價的吧?”

“話是這麼說,可這中間的名堂……”痦子男欲言又止。

胖子機靈,將灰褂子拉過來,三個腦袋湊一塊兒。

痦子男這才繼續往下說:“你們是不知道,奉天塔開工第一天就死了人,這前前後後死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而且就算活著回來了,那也跟撞了邪似的,不是病了就是傻了,帶回來的錢還不夠買藥吃的。”

“真的假的?”灰褂子有點不相信。

痦子男白他一眼:“這些日子各大衙門那麼熱鬧,你瞧不見啊?”

三個腦袋各自退開,痦子男想了想,還是多說了一句:“別到處傳啊,我也是看著咱們弟兄以往的交情,不然我才不嚼這邪事兒呢!”

他家鄰居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男人死在斷虯山了,妻子不接受意外墜崖的說法,三天兩頭跑衙門鬧。沒過幾天,這一家老小全部慘死家中,官府查都沒查,直接派人來收了屍,就這麼了了。

這說明什麼?說明這事兒大,大到普通人不能談更不能問。

不幸中的萬幸,他家婆娘剛生了小子,他捨不得兒子,這才錯過‘這麼好’的掙錢機會。

“行了,回家看兒子去。”痦子男抓一把花生揣兜裡,邊吃邊往外走。

胖子起身相送:“趙哥,有活兒記得叫上兄弟啊!”

痦子男擺擺手,融入街上的車水馬龍。

灰褂子低聲問:“你說,這趙麻子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