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秋末冬初。

突厥大軍自長安城外渭水北上,經宜州,過坊州,歷時八日餘,終於出了關中地界,抵達了北地鄜州。

突厥二十萬大軍北歸,浩浩蕩蕩,前後綿延數十里,宛如一條會移動的長河,而在這條長河的中段,卻有一批看上去極為扎眼的隊伍,這隊伍合計不足百人,身著與突厥士卒全然不同的衣甲,一個個神色肅然,護衛著他們正中的那輛馬車。

這些衣甲鮮明的隊伍便是蘇定方所率領的王府衛率,而他們護在正中的那輛馬車裡坐著的自然就是蜀王李恪了。

“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

李恪坐在馬車中,撩起車簾,看馬車外蒼涼的景色,心中不禁地冒出了這麼一句。

時已近冬,若他還能看到,現在的長安落葉,恐怕已經堆滿長安城十里外灞橋長亭了吧。

“殿下,外面風大,您這樣開著簾子可別染了風寒。”

馬車內,在李恪的身旁,隨李恪一同北上的貼身婢女丹兒見李恪一直撩著車簾,擔心李恪的身子,輕聲對李恪提醒道。

李恪回過頭去,對丹兒道:“此處已是鄜州北境,過了鄜州便是夏州,夏州之後便是梁師都的地盤,便算是出了大唐之境。讓本王且再看看,下次再來此處也不知是何時了。”

所謂質子,本就是大唐送至突厥為質的,而便橋之盟過後,大唐得到了休養生息的良機,國力勢必日盛,突厥為了自保,必然會將李恪這個質子牢牢地抓在手中,李恪若想重返大唐,必定是大唐大舉北伐之後的事情了。

丹兒原本只是關中良家女娃,豆蔻之年入宮,因頗有幾分顏色,性情又溫婉,做事機敏,故而被遣到李恪身邊伺候,哪裡知道李恪的志向和他心中所想。

說來宮婢丹兒跟隨李恪的時間並不久,是李恪封王那日宮中才遣來隨身服侍李恪的,自然也比不得瓶兒與李恪那般親密,不過此刻的丹兒看著李恪,心中卻也有一絲心疼。

小小年紀,單薄的肩膀上便揹負家國重任,作為質子前往漠北草原,如此境遇,縱然是貴為皇子,又能如何?還不如尋常人家子弟來的安逸。

丹兒道:“殿下莫憂,眼下大唐與突厥已然合盟,兩國交好,以後也不會輕易再動刀兵。殿下此去突厥興許只要年餘便可南歸,何必太過愁思。”

丹兒這麼說,自然是為了安慰李恪,李恪聽在耳中也只是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丹兒興許不知,但李恪卻清楚地很,所謂渭水結盟,只是兩國戰禍的開端,從兩國立盟的那一刻起,戰爭便已是註定了的。

匹夫一怒,尚且血濺五步,況乎泱泱大唐。

頡利統突厥二十萬大軍南下,趁機發難,迫大唐君臣籤城下之盟,已是將恥辱二字釘在了大唐國門之上。

大唐尚武,以武立國,大唐君臣上下,哪怕是文臣也不乏血性之人,豈能甘願受此屈辱,而李世民更非雁門之圍後被嚇破了膽的隋煬帝,他有著天朝帝王的尊嚴與驕傲。

真正的恥辱只能用血來洗刷,用命來填補,大唐與突厥之戰決不會就此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