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衛生所修建得頗為氣派,是一棟三層小樓,一樓是抓藥的地方,有一位坐堂大夫,順帶著看著小毛病,到了二樓,就是正經看病的地兒,聽說還有不少檢查儀器,都是省城那些大地方淘汰下來的,就這樣,在小鎮也算珍貴了。

至於三樓,算是一個小型住院病房,一些得了大病的病人、以及鎮上一些有身份的人員家屬,基本都會住在衛生院,當然,也得是家裡條件好的,否則,也捨不得住這每天都要花錢的衛生院。

阮柔一行過來的時候,衛生院前已經有不少小攤佔據了最佳的位置,阮父只能將板車放到略偏的位置。

有過學校門前那一遭,這會子熟門熟路,重新鋪展開攤子,給爐子通風點火,呼啦啦,蒸籠再次冒出熱氣。

衛生院的位置絕佳,不比學校在一個單獨的區域,周邊還有成片高高矮矮的房屋,算是居民區,很是熱鬧,不過衛生院佔的面積也不小,三層小樓圍著一圈小花園,鬧中取靜,風景上佳。

阮柔只略打量了片刻,很快有客人上門,就再顧不得了。

如預料中一般,衛生院的病人們都格外大方,或者說,連其內的醫生護士們也手腳闊綽,對上一毛一個的雞蛋糕,很是捨得。

別看雞蛋糕跟一個素包子一樣,都是一毛錢,但這年頭的包子分量足,用料實在,基本上一個就夠人勉強填肚子,兩個就絕對能吃飽了,而雞蛋糕呢,小小一個,隨便一個女生都能一口氣吃上五六個,而六個,就是五毛錢,在人均月工資三四十的當下,其實稱得上奢侈品。

不過,鎮上有工資三四十的普通人,也有六七十乃至八九十工資的國營廠子高階工,並不吝惜一點小錢來滿足口腹之慾。

因著雞蛋糕的香味誘人,恰好他們的位置雖然偏,卻正好對上三層小樓的窗戶,隨著枝頭的樹葉刷刷作響,一陣微風飄過,煙霧裊裊上升,不時飄進三層窗戶內。

有一個中年婦人此時正在三樓,她其實病得不重,摔了腿,吊了板子回家也行,但家裡人總擔心磕到碰到,硬是讓她住院,這不,連續住了一個星期,天天喝雞湯吃營養餐,吃得她看見雞湯就想吐,每每聞著下面的香味解饞。

剛巧,家裡人來送飯,不巧,又是雞湯,婦人,也就是糧食局副科長的周巧蘭,輕輕翕動鼻子,扭過臉去,對上女兒送來的雞湯面,看都不看一眼。

周巧蘭的女兒田珍無奈輕笑,“媽,醫生說了,你這得多補補。”

“再補也不能天天喝雞湯啊,天天還小,你給他喝了補補身子。”周巧蘭從沒想過自己還有吃厭雞湯的一天,雖說她是糧食局的副科長,家裡糧食沒缺過,可如今供應緊張,在以前,雞鴨魚肉也是從沒吃夠過的。

說話間,田珍已經盛好了雞湯面,一口大大的海碗,徑直遞給親媽,“來,昨兒燉的爛爛的,快吃了,待會讓天天陪著你,我還得去上班呢。”擱平時,她早上班去了,也就最近親媽傷了腿,單位領導體恤,特意讓她晚到一個小時,當然,這一個小時晚上下班是要補上的,不過兄嫂不在家,她也只有感恩的份。

周巧蘭也就耍耍小性子,心知雞湯來得不易,女兒也沒多少空閑,她還是接過,忍著那股子膩味秋風掃落葉般將面條吃完,就連雞湯都喝幹淨了。

田珍收拾好東西,叮囑兒子看好外婆,就匆匆趕去上班,壓根沒留意親媽的異樣。

偷偷朝門口瞅了兩眼,確定女兒真的走了,周巧蘭這才露出狼外婆般的誘哄神情,“天天啊,你早上吃的什啊,吃飽了麼?”

“飽飽的。”天天摸摸肚子,很是高興。

是女兒田珍的獨子,向來被嬌慣著,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周巧蘭當然知道親家虧不了外孫,可這不是引起一個話頭嘛,她繼續哄著,“天天啊,你幫外婆去樓下買點吃的,行不行。”

“買什麼。”天天看著錢,有些納悶,剛剛媽媽在,外婆怎麼不說啊,他哪裡知道,如今周巧蘭的一日三餐,全被女兒把持住了呢。

天天已經七八歲,眼皮子底下的小事,周巧蘭還是放心的,“來,這是五毛錢,你看,樓下那個姐姐的攤子,告訴她你要買五毛錢的來。”

天天接過錢,也不推拒,小孩子可喜歡大人正經安排事情了,當即拍著胸脯保證,“外婆,保證完成任務。”說著滴溜溜一股腦往下。

周巧蘭從病床邊探頭,只要孫子出了衛生院,她就能看到,不怕人丟了。

果然,略等了一會,就見一道小小的身影旋風般沖出來,直抵目標的攤位。

於是,阮家的早點攤前,迎來了今日年紀最小的一位小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