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嘛,總要考慮風險和成本的,見這阮家人一副毫不畏懼、恨不得立即去見官的架勢,彪哥反而笑了,“行,我信了。若有人見到田永,可以來給我通個信,不會虧待了你們去。”

最後一句話顯然是朝著在場的食客說的,說完便揚長而去。

餐館內,阮家眾人面面相覷,既不相信彪哥這麼輕易就走了,更難以理解田永到底為什麼欠了債。

見店裡的客人們同樣投來八卦的眼神,阮柔心內頗為無語,“爹孃,管他呢,左右跟我們沒關系。”

“說的也是。”阮母經提醒,瞬間從緊張擔憂中回過神來,閨女說的對,可跟自家沒一點關繫了。

“你去後廚忙吧,這裡有我呢。”竟是阮母將阮柔推搡著離開。

而後,面對餐館食客,她揚起一個笑,“剛才真是對不住了,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大家該吃飯的吃飯,菜還沒上的我們也盡量抓緊。”

“嘿。”客人們見沒好戲看,只得一邊認真吃飯,一邊互相討論起來,不過一中午的功夫,屢次成為鎮民視線焦點的田永,再次引起了眾人的關注,當然,一如既往的壞印象。

而眾人好奇的田永,此時日子也不大好過,他身上僅剩一點銅板,連飯都不夠幾頓的,倉惶間逃出了家門,第一反應就是離開小鎮。

只他從未出過遠門,到了隔壁鎮就不敢再動彈,找了個沒人住的破房子暫且安置下來,便開始打聽豐鎮的訊息,沒三天,就聽說彪哥去家中尋人撲了個空的八卦。

“真的來了。”意料之中,田永卻依舊難掩驚慌,“大頭那家夥到底坑了我多少借條?”他身上此時沒錢,唯一還算值錢的就是房契,可那時他爹孃留給他的唯一東西,若抵給賭坊,不說對不對得起爹孃,屆時自己住哪去?

再者,若一處房子還不夠呢,不會被賭坊賣了吧,他可是知道,似他這般能幹重體力活的青年男人,在奴隸市場可是最吃香的。

左思右想,一時間竟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唉。”又是一天過去,田永躺在昏暗發黴的破房子裡,身上的錢寥寥無幾,肚子更是餓得咕咕叫,可他卻不敢出去,只因為,近幾日這裡白天開始有人到處搜尋人,他懷疑就是彪哥的人在找自己。

理智上,他知道立馬跑得遠遠的才是最好的選擇,可擔憂、害怕以及為數不多的僥幸讓他有些躊躇不前,始終下不定主意。

於是,這一猶豫,就猶豫到被彪哥的人找上門來,逮個正著。

“好家夥,夠能躲啊,把你爺爺我累得夠嗆。”一高大漢子氣喘籲籲,獰笑著走來,本還算健壯的田永在他手下,簡直就像是脆弱的小雞,掙紮不得。

“咳咳,你做什麼?”田永沙啞著嗓音問,“我壓根沒去過你們賭坊,更沒借過你們錢,真的。”他幾乎快要哭出來,連日來的重壓險些將他壓垮。

男人卻絲毫不在乎,惡狠狠道,“我可不管誰賭的,我只認借條上你的手印,那你就得還錢!”

說著,也不跟田永繼續糾纏這些有的沒的,拖死狗一般,將人連拖帶拽,弄回了豐鎮賭坊。

這些都是阮柔後來從店內的客人們那裡聽來的八卦,至於田永在賭坊內遭遇了什麼,就無從得知了。

眾人只知道,再次見到田永,是在鎮上的一處小窩棚裡,聽說原先的那處房子被抵給賭坊了,只還不夠賭債,就得以工代還,賭坊人手眾多,訊息也足,不拘哪裡需要什麼人幹重活累活的,只管把人送去,包一天兩頓飯,工錢則歸賭坊。

如此情景,雖說沒賣身,可比起賣身也好不了多少,至少賣身遇到仁善的主家,還能存點私房錢呢。

至於為何沒賣身,聽說是田永抵死不從,還威脅若賭坊執意,那他幹脆一死了之,賭坊不想做賠本買賣,幹脆麻煩點。

田永的事一出,鎮上人們唏噓不已,很長一段時間,不少人家中,長輩對晚輩、妻子對丈夫耳提面命,一定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往來,更不準做爛好人,給人隨意簽字畫押,以免落得跟田永一樣的下場。

其實那些人中,真正厭惡田永的還在少數,多數還是同情為主,覺得他不過一時好心,遭來這樣的橫禍,委實可憐,就連阮家人都不免感慨幾句。

唯獨阮柔知道,在自己還沒來的那一世,田永跑了的後果,是原主在與賭坊打手的對峙中,丟了性命,田永再無辜,也沒有原主無辜。

而如今事實也證明瞭這一點,她與人和離後,還沒等前世的吳強冒出來,就先被魏大頭坑了,好在這一次,她代替原主順利脫身,至於田永自己,既然做了,沒有能力擺脫,就只能接受後果。

之後的許多年,當田永這個人從阮柔的記憶中徹底消失,彼時,原先不過佔一個小鋪面的阮氏餐館,已經成長為了阮氏酒樓,成功在鎮上佔據一席之地。

阮柔也培養出了許許多多個徒弟,只她始終不願意走出去,只將學徒放到外面,一家家阮氏酒樓,從縣城開到府城,從府城走到京都,開遍疆域的每一個大中城池,阮家菜的名聲流傳甚廣,她依舊在豐鎮的酒樓,在後廚指點著新來的學徒。

直至阮父阮母壽終正寢,阮大哥阮大嫂膝下兒女繞膝,阮柔才在兩個小徒弟的陪同下,一點點走遍阮氏酒樓的紮根地,不知何年何月,一場風寒,年邁的身軀就此每況愈下,最終消逝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