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重重,都成為了壽康鎮百姓茶餘飯後的笑談,訊息傳到阮柔耳中時,也不過一笑置之。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若她親眼見到馮父新納的姑娘,定會驚訝不已,因為那正是前一世為馮冠生了兒子、繼而登堂入室,最後與馮冠合謀謀害了原主的女人。眾所周知,馮冠是不能生的,那孩子其實是不是馮冠的都不好說,如今這個孩子是不是馮父的同樣存疑,不過這些都不關阮柔的事了。

早在馮冠流放當日,衙役壓著馮冠的囚牢在縣城示眾一天,她就親眼去見過,往日裡打扮得人模人樣的馮冠,彼時已在牢獄待了好一陣子,如今渾身狼狽不堪,身上肉眼可見的髒汙、還不時散發出陣陣惡臭,叫縣城的百姓一遇上就捂著鼻子、扭轉方向,再不願意去看去聞。

特意去圍觀的阮柔卻與眾人表現截然不同,不顧惡臭與嫌棄,她走到最靠近囚牢的地方,硬是沿著縣城走了一圈,每走一步,都要跟原主說一聲,你看,他得到報應了,而後,心口那層隱秘的束縛逐漸散去,頓時,海闊天空。

因著是流放千裡的罪過,遊街完,有一個時辰會見親友的時間,阮柔眼看著馮母提著一個大包裹進去,空著手出來,眼眶紅紅,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她絲毫不為所動,等人走遠,才給看守的衙役塞了幾十個銅板,進去見了人最後一面。

如方才遊街時所見,馮冠此時形象比起街上最落魄的流浪漢也不遑多讓,整個人的神情也特別萎靡。

隔著監獄的欄杆,阮柔與其正面對上,沒有說什麼,只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馮冠,原來你落到如今這樣了啊。”似是感慨,似是暢快。

馮冠卻不知其中許多內情,見她來探望,還指望餘情未了,無甚表情的面上驟然綻放出一絲光彩,“昭昭,你是來看我的嗎?”

“嗯。”

“太好了,昭昭,我就知道你還沒忘記我,我也一直惦記著你,想當初,咱們剛成婚時,感情多麼的好啊,那時候,才是我最無憂無慮的日子。”

她面帶探究看向馮冠,竟分不清他此時的表現是真是假,抑或被美化的回憶欺騙,疑惑下她也直接問出了口,“那門婚事,自始至終,就是一場欺騙吧,那麼從新婚第一天開始,你每一天都應當擔心受怕、唯恐露餡才對,又哪裡來的無憂無慮呢?”

她這話是真心不解,莫非作假把自己都騙進去了。

馮冠神色幾番變化,最終苦笑著道,“昭昭,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還是要說,當初的一見鐘情不是假的,與你成親也並非完全作假,只是,到底是我意志不堅定,險些害了你。如今我這樣,也不能繼續照顧你,你重新找個好人嫁了吧。”

阮柔卻是搖頭,“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只能說,你的喜歡真的太惡心了。”

她接著道,“至於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該找的時候我自然會找,你還是多想想,流放後怎麼保住這條小命吧。”

馮冠終於從一連串言語打擊中醒過神來,他看向欄杆外的年輕姑娘,一如初見時那般好看,只看向自己時,剩下的唯有惡意,他喃喃問,“你不是來看我的。”

“我是來看你笑話的。”阮柔誠實答。

馮冠再次被打擊到,腦海中一瞬間竟閃現出許多的脈絡,最後彙聚成一條,“我的事,是你告訴蘇三的?”

阮柔繼續搖頭,“不是,我只是告訴了蘇三,你們家有秘密,至於真相,應該是他從你爹那裡套出來的吧。”她也不大確定,但這應該是最可能的答案。

馮冠一瞬間面色黯然無比,哪怕淪落到這步田地,他依舊不後悔殺了蘇三,因為只有蘇三死了,才能保守住自己的秘密,只是可惜他做的不夠嚴密,落到如今的下場,也怪不到別人。

只是,心中猶自揣著某種激烈的情緒,是後悔、遺憾、愧疚交織而成的複雜心理——世界上有那麼多可能,若一開始他就沒有選錯,不去想什麼借種,而是老實地選擇過繼,是不是如今結局就不一樣,他依舊是壽康鎮馮家雜貨鋪那個安靜俊秀的馮冠。

然而,世界上從沒有再來一次,他如今身在囚牢,不知未來會去往何方、遇上什麼樣的事,再是後悔,也已經晚了。

望著女子離開時轉角最後一絲裙腳,他喃喃,“昭昭,對不起。”

無人聽見,也無人會在意這聲廉價不堪的道歉,所謂的愧疚,終究只是他自導自演,感動自己的一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