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早紀張了張嘴,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下一個房間的主人公也是江州早紀熟悉的人。

是那個逼迫受傷少女作為誘餌的中年男人。他看上去四十多歲,留著絡腮胡,但最令人覺得滑稽的是,他的負面咒力名為——自厭。

他,一個動手逼迫弱者成為犧牲品的人,一個主動為了保全自己存活而向他人動手的人,居然會自厭?甚至他自厭的源泉是——

他一生都是一個兢兢業業努力工作的“老實人”,卻在危急的關頭為了自保選擇了犧牲同類。

他認為自己給自己的人生新增了汙點。他從自我的角度厭惡自己,也從道德的角度批判自己——他知道,他的行為違背了他多年以來的道德準則。

江州早紀忍不住笑出了聲。

好笑,實在太好笑了。

外強中幹的秩序維護者、辛勤工作感受絕望的倒黴老人、一生老實卻暗藏惡意的精神潔癖者——

滑稽,太滑稽了。

人類都是這樣的嗎?

江州早紀忍不住看向了五條悟,她覺得自己的情緒從未像此刻這樣劇烈波動過。

因為今天展開了四次術式,咒力的消耗讓她整個人有些虛弱,臉色和嘴唇都相當蒼白,唯獨含著情淺水光的眼中透露出一股不可置信的倔強,那樣堅韌的眼神,那樣痛苦的神情,那樣迫不及待的求知慾——

“早紀呀。”五條悟伸手把她拉了出來,輕描淡寫地把病房門關上,隨後領著江州早紀找個角落,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手帕遞給她擦擦眼淚。

江州早紀接過五條悟的手帕,站在醫院的角落裡,透過窗戶看向樓下的草坪。

有一些孩子正在玩耍。

她不明白,她不理解,她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

“老師,我是不是很弱?”

會為了這些事情而破碎,還是做不到坦然地接受——

“不是哦。”五條悟和江州早紀並肩站在窗前,語氣平靜又淡然,全然不似平常那樣或撒嬌或冷漠,只是相當淡定地陳述著既定的事實。

“早紀只是,比較笨蛋而已。”

是一個會真實地為人類而難過的心軟孩子呀······

江州早紀沉默不語,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

他們的對話讓她更加抓不準五條悟想幹什麼,與此同時她也根本不理解人類為什麼會突然從作惡的惡魔變成了需要人保護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受害者。

沉默良久,江州早紀等到自己的情緒緩和了一些,才斟酌著開口:“老師真的對這種東西無感嗎?”

她停頓了一下,感受到對方的態度相當縱容,江州早紀才有繼續把接下來的話說完了:“是因為老師見過太多類似的事,所以不會有感覺?還是老師其實不願意看到人性敗壞,但已經習慣了?”

五條悟撐著己的下巴,沉默了一秒,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他隨意地笑了笑:“都不是哦~”

“因為人就是會有好有壞,從來都不是一體一面的東西,嘛,也可以說是存在啦。”

“人類貪婪、自私,但有時候又偉大、捨生取義。單純地說對這種東西有沒有感覺,倒不如說老師已經知道了人類就是這樣的。所以他們做出什麼選擇我都不奇怪——”

說到這裡,五條悟突然停頓了一下。

腦海中有個畫面一閃而過——是他抱著一個14歲的少女站在盤星教中,感受著身邊的人類為了他人的死亡而歡呼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