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良

昭月不明白這有什麼可誇獎的,但還是朝葉曦笑了笑,等待她接下來的回答。

“我確實很怕你是寶玥手裡的一個皮影兒,像受她的影響用同樣模子剪出來的一個玩物。以前這種感覺還不太強烈,畢竟你很好用,所以你骨子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對我又有什麼影響呢?但是你前些日子跟我說,將來,你想立足於朝堂上,做那百官之首。”

說到這,葉曦深吸一口氣,她伸出右手食指點著自己心口的位置,道:“那就很不一樣了,百官之首,心裡絕對要跟明鏡兒似的,那明鏡兒照著自己,照著掌權者,也照著文武百官。所以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絕對不能心裡頭全是故事。”

話說到這,昭月也該明白了。

她點點頭,道:“所以殿下就等著看今天我能不能發現,看看我會不會問您。我要沒發現,那在您心裡也就是個腦子不靈光的了,往後行屍走肉、任人擺布也是我不知天高地厚要攀高枝兒的代價。若是發現了不問,證明我膽子小,眼界也就那樣,聽多了故事強撐起來的。只有發現了,還敢問道長公主的頭上,我才是殿下要的那塊明鏡兒。”

葉曦不置可否:“沒幾個人值得我去試探,李問賢……我父皇說得對,我是李問賢退而求其次選擇效忠的人,就憑這個,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我的首選。至於楚容川,我欣賞他,他跟著我也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路。畢竟楚家把寶壓在他身上,偏偏他這樣的人,如果不能跟對一個主子飛黃騰達,就算出身於世家,這輩子牟足了勁兒也沒可能真正做到他祖父那個位置,他一定是個好官,卻不適合作為表率。”

昭月笑了,道:“對,我不一樣,我又爭又搶,最會算計,從最底下摸爬滾打上來的,市儈,也最懂百姓,殿下才覺得我是個值得試探的。”

“其實從前有一段時間我認真考慮過省去這個步驟,覺得你沒必要被試探,情緣可以不要,親緣可以斬斷,愛憎分明,世上沒幾個像你這樣……”葉曦頓了頓,似乎一時間沒想好該怎麼形容昭月。

半晌,昭月見她遲遲不出聲,善解人意地替葉曦找了一個形容詞:“薄情寡義?”

“那倒也談不上。”話雖如此,但葉曦也沒有繼續往下說,就好像預設了,道,“但你太能爭了,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你會在那個節骨眼兒給我展露你的野心,這份野心還比我想的要高許多。”

說著,她上下打量昭月,道:“你確實有些地方跟我很像,也正因為像,所以我知道那麼高的野心是一個多可怕的存在。所以這幾日我才很不放心,你的名字,你想做的事,總讓我想起寶玥故事裡的那些人。一個擁有野心又活在故事裡的人不適合站在高位,做不成事不說,還會帶來災禍。有件事情我不太想承認,但我們都很清楚,我父皇要死了。”

五秒過去了,葉曦依然沒有下文,昭月便替她補上了後面要說的話:“待陛下駕崩,幼帝登基,殿下掌權的時候,世道就要亂了。”

葉曦聞言微微頷首:“不錯,所以我不是真心想為難隱瞞你,而是我得確保接下來這幾年、十幾年甚至在小九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皇帝之前以及大燕往後的幾十年裡可以做我心腹的人,是一個頭腦清醒,攻於算計的人。”

昭月腦袋一歪,唇邊笑意更加明顯,道:“忠臣良將要會算計?”

“要。”葉曦拍著她的肩,道,“能爬上來的人都有心眼兒,裝著無辜還想要權勢,那種人叫裝腔作勢,我還是喜歡你這種目的明確的。昭月,你贏了。大燕的規矩要改改了,這第一位丞相,我覺得你很合適。”

昭月後退一步,垂下頭朝葉曦微微躬身行禮,道:“那便多謝長公主殿下抬舉了。”

葉曦受了禮,又把昭月往跟前一拉,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笑著把人推開,道:“去吧,找楚容川去,叫他幫你跟威勇將軍芮良搭條線,我想讓你做的事告訴你了,不過他是塊難啃的骨頭,怎麼讓他聽你的就要看你自己了。”

昭月不置可否,轉身離去。

也不著急找什麼芮良,花了幾日工夫先把這個人的底兒探清楚了。

芮良這個人不好說,尋常百姓家出身,如今卻拼出來一個威勇大將軍的封號,也算是個人物。

許多年前似乎是承過葉曦一次恩情,至於是什麼恩情不知道,反正從那之後,他便歸屬到了葉曦的陣營。

只是說他是葉曦的人有些勉強,說他不是也勉強。

只能說是跟著葉曦做事,只是絕大部分時候不聽話。不對著幹,也不是捅婁子,只是這人認死理兒。

管誰排下來的事兒,只要不能說服他他就不做。

故而芮良雖是個有本事的人,葉曦卻很少找他,畢竟跟這樣一個人打交道實在是太費事了。

“他有個學生……應該算是學生,畢竟跟著他學過三年五載的功夫,那年被調官,去了一個跟宗望走得很近的人的手下。長公主便叫我去跟他說,疏通這條人脈看看能不能套到點兒有用的訊息。我那時候不知道芮將軍是這麼個脾氣,跟他怎麼說也說不通,最後我急了,他也急了,好險沒追著我打個半死。”

說到這,楚容川有些無奈,問:“殿下怎麼要你去跟他打交道?”

昭月沒接這話,而是問道:“殿下說要用這人就得把道理跟他說通,怎麼叫跟他說通?”

“怎麼叫跟他說通?”楚容川重複了一遍,似乎更加無奈了,“我要真知道,當初就不會被打了。脾氣古怪的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他覺得通了就通了,覺得沒通那就是沒通,說不清楚。要不然的話,就是隻能……”

楚容川欲言又止,表情也越發扭曲。

昭月覺得奇怪,問:“只能什麼?”

“這辦法不適合你。”但見昭月一臉堅持,楚容川還是說了,“跟他打,打上十個回合還不放棄,他就能相信你說的是要緊事,通不通的也能勉強試試。”

“打?”昭月眉頭微微一皺,反倒樂了,“這是什麼辦法?若是這樣說,那每個找芮將軍有事的人只要耐住性子陪他比劃夠了不就成了?”

楚容川攤攤手,道:“誰叫他老人家樂意?芮將軍可是好身手,能跟他打十個回合得多不容易,所以他便覺得若是一個人能為了一件事跟他糾纏那麼久,那一定是件了不得還非他不可的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