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就轉角的那家麥樂迪?”

於是兩個人又跑到麥樂迪唱了兩個小時的歌。肖然之前和曉如去過很多次ktv,但是都是成群結隊,只有兩個人獨佔小包廂還是第一次。兩個人的嗓音都屬於乏善可陳的型別,只是胡喊亂唱,肆意發洩。到了淩晨一點多,唐曉如把賬結了又回到街上,路上幾乎已經看不到人跡。

“大笨,我們去喝酒吧!”曉如有一種殺紅了眼的感覺,拉著肖然就要往馬路對面跑。

“今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哎呀有什麼關系,反正後天才開學,我們要抓住大三的尾巴!”唐曉如不依不饒。

“曉如,大四讓你感到害怕嗎?”

話一出口,肖然感覺唐曉如整個人都僵住了。她半天沒吱聲,垂頭喪氣把頭埋在肖然的胸前,兀自嗚嗚哭起來,眼淚把肖然的晴湖t恤衫打濕了一大片。

“是啊,很害怕啊!”唐曉如嗚嚥著,“按理說,我應該高興才對,男朋友願意陪我一起出國。可是,我感覺壓力好大啊。有時候覺得你要是不認識我就好了,你就可以踏踏實實讀個研、或者找份工作,出國又不是你的夢想,何苦為了我跑出去…”

“先別哭了好不?我和你說說這個事兒。”肖然輕聲安撫著曉如。過了一會,感覺到她情緒穩定些了,肖然讓她先坐上腳踏車,慢慢的往學校騎,曉如在後座不時地抽著鼻子。進了校門,穿過主幹道,肖然沒有徑直騎向丁香園,而是拐去了老圖書館。

月光在老圖書館三個圓拱形玻璃窗上投下倒影,常春藤從牆角蔓延至屋簷下,紅綠相間的葉片蜿蜒在門楣處,隨著夜風輕搖慢舞。

肖然停下車,拉著不明所以的唐曉如走上臺階。他摸著大門說:“曉如,我和你說說大一那年排練歸去來兮的事吧?”

唐曉如點點頭。

“歸去來兮的公演你是看過的,不過劇本創作在演出前一年就啟動了。當時採用的是集體寫作的方法,我負責核對主要事件的時間線。那段時間,我花了很長時間在校史資料室,每次都要經過院士牆。”肖然說著,俯身坐在臺階上,曉如坐在他身旁。

“院士牆上那些先輩,在風雨飄搖時離開,又千辛萬苦的回來。他們當時究竟克服了什麼樣的困難,只能從校史裡的只言片語才能感受一二。論能力,我和這些先輩的差距,至少隔著一沓子陸向南,也不知道我在這瞎感動個什麼勁兒。”

唐曉如沒防備的聽到陸向南變成了一個衡量智商的單位,噗的笑了一聲,趕緊又把嚴肅臉擺了回來,免得前後情緒不統一。

“我想說的是,在那次演出任務之前,我沒有了解過院士牆背後的故事;我因為這個機緣知道了這些,又參演了“歸去來兮”,這變成了我人生經歷的一部分。同樣的道理,和你在一起之前,我沒有詳細瞭解過出國讀書這個選項,是因為我們在一起才瞭解到這些。如果最終選擇它,那這也會變成我人生經歷的一部分。曉如,如果說這個選擇和你毫無關系,那肯定是在胡說,你也不會相信。但在這件事兒上,你既不是全部的因,也無需承擔後續的果,這終究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你在其中,是機緣。”

唐曉如側過身,仰頭靠在肖然的肩上,用手攏住膝蓋,整個人鬆弛下來:“大笨,我不是對你沒信心,我是對自己沒信心。我這個人吧,挺貪心的,什麼都想嘗試一下,見到喜歡的東西,總忍不住伸手去抓。老唐說我這個人玩兒心重,自由散漫慣了,其實戳的很準。”

“在你喜歡的這個範疇裡面,我屬於超長待機的了吧?”

“說不清楚。我答應過老唐上大學前不談戀愛,所以還挺期待在大學裡遇見一個人的。記得我和思夏去大禮堂看你排練,你把我們兩個安頓下來,特意和隊長打了招呼,然後跑到上臺口,把那身中山裝仔細整理了一遍,還不忘遠遠的給我打手勢說要上臺了。我當時就想,真帥,要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說到這,唐曉如咯咯笑了起來。她縷了一下頭發,重新靠在肖然的肩上:“一轉眼,都已經大四了,我好像有一點離不開你了。從小到大,我從來沒覺得離不開誰,這種感覺是第一次。”唐曉如的聲音漸漸慵懶起來,“但是出國之後的世界是怎麼樣的,我也不知道,我怕我會傷到你…”

肖然靜靜的聽著,心裡回想起兩個人剛熟絡的那段時光,他接過話頭:“曉如,未來之所以叫未來,因為它還沒來,我們可以為它做準備,卻不必為它擔憂,那樣只會徒增煩惱。我們還有時間,刨除你擔心的事兒,當下過的開心麼?”

“嗯,開心。”

“那就把握當下吧。”肖然抬起頭,今夜能見度很好,北鬥七星的勺柄南指,略微偏西,說明盛夏已過:“曉如,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離開,直接告訴我就好了,我會祝福你的。我也不想成為別人的枷鎖。”

唐曉如那邊沒了迴音,肖然側臉看過去,發現她已經睡著了,也不知道後面的話聽見了沒有。

肖然沒法子,只好把她扶到腳踏車座上,讓她靠著自己,一路推回丁香園。好在搬宿舍期間樓下的門禁還沒有啟用,肖然把曉如送進樓道之後拍醒她,看著她迷迷糊糊的上了樓,這才返回自己的宿舍。他睏倦極了,來不及開啟被褥,就在光板床上倒頭睡去。

日上三竿,肖然是被餓醒的。他開啟手機看時間,上面有一條來自唐曉如的簡訊:“大笨,我可能小看你了。你醒了之後快來陪我吃午飯,我要和你說說自我陳述的寫作結構。”

肖然知道,那個自命不凡的唐曉如又線上了。他伸了個懶腰,渾身痠痛的一塌糊塗。刺眼的陽光從丁香園的窗戶照進來,屋子裡處處狼藉。

“其實,曉如或許小看了我,但我也高估了自己。”多年以後,肖然對穆遠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