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禮|物理家

回到箍桶巷,路遲青沒立刻回家,而是去百貨店買了兩包煙,什麼牌子記不住了,隨便拿的。

他不由自主地來到廢巷,周圍被建築包得遮天蔽日,若非夏天,光線很難漏進來,這會兒冷風裹挾著他,吹散他臉上徐徐升騰的煙霧。

腳邊散落一地煙頭,他抽上癮,孜孜不倦地抽,沒滋沒味地抽。

小巷太安靜了,尤其是冬天,巷子外一個行人都沒有,僅老鼠在牆角咀嚼寂寞,黝黯處,小飛蟲在嫋嫋的路燈光中迷失路途,他懷念起和夏梅茵看日落那次,猶如發生在昨天。

他覺得自己應該盡快振作起來,這副樣子太難看太不像路遲青了。

抽完最後一包煙,他離開巷子,這片心碎的初識之地,也只剩回憶了。

回家後,當天他發了高燒,臥病在床昏睡不起,曲珍說他回來就丟了魂中了邪一樣,幸好他身子骨硬氣,燒到夜裡就退燒了,人也醒來,就是看起來沒那麼有活力。

春到南樓雪盡。寒假飛馳,高三很快返校,路遲青已經不用去上課了,他沒日沒夜的窩在房裡打遊戲,心情鬱悶就出門騎車,到了傍晚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慢騰騰回來。

對門已經變得空蕩,沒人居住,夏爺爺夏奶奶跟著他們女兒一起在市中心住,路遲青有時會上門陪二老說說話。

他半跪著握住夏奶奶的手,說:“奶奶,我寒假去看過夏梅茵了。”

夏奶奶雙眼來了精神:“梅茵怎麼樣?”

“她很好,白家沒人欺負她,她說她會努力考大學,讓我叫你們不要擔心,還有,她說很想你們。”

“我懂事的孫女啊……”夏奶奶長嘆一聲,問他,“你也快高考了吧,想好考哪所大學沒有?”

“我已經保送南大了奶奶。”

夏奶奶稍怔了怔,激動的抖著嘴唇:“南大……南大好啊,奶奶以前老覺得你沒出息,沒想到……沒想到啊,天不生無用之人,地不長無名之草。少年時就當志存高遠……”

路遲青笑了笑。

五月初,距離高考不到一個月時間,路遲青回了趟學校參加成人禮,他回來時悄無聲息,沒人注意,那時整個班的氛圍都變得沉悶壓抑,同桌是個書呆子,右手握拳閉著眼睛背文言文,時不時打手語,在空中比劃,背出一種出神入化的境界。

今年的成人禮舉辦盛大隆重,教育新聞記者都來了,操場上沸反盈天,紅色橫幅上“青春飛揚,夢想啟航”八個字在微風中吹蕩。

十八歲,初生的太陽,正當風華年少,他們仍舊青澀,他們換上西裝,她們換上禮裙,他們在紅豔豔的國旗下都有光明的前程。

路遲青從不是感性動物,那一刻,身體裡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但又說不出那種奇怪的感覺到底是什麼,他笑著笑著眼眶就濕潤了。

他意識到,他的十八歲裡沒有她。

她的十八歲裡也沒有他。

很多人認識路遲青,出了名的球場不敗兼物理大佬,尤其受男生歡迎,他在球場上兄弟緣極好,人講江湖義氣,各個班都有他認識的哥們,見到他就把他拘留下來,勾肩搭背和他拍合照。

前方一片擁堵。

同款表情已經拍了不下十張。

許之蘄拍拍他肩膀,還他自由:“我發朋友圈記得留贊哈。”

“嘖。”

“路遲青,你笑一笑嘛。”潭影好不容易找好角度,瞥他一眼說。

“笑不出來。”路遲青聲音低淡。

潭影一副我就不理解了的表情,不爽瞪他:“你有什麼笑不出來的,都保送南大了,要是我他媽笑一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