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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在白天新聞直播完之後南薇照常沒有先回家而是先去了醫院，聽醫生說奶奶一整天都在昏睡，狀態還是不太好，她有些擔憂地進了病房，見奶奶還是緊閉著雙眼，心裡一陣難受。

她坐在病床旁邊，心就跟墜入冰窟似的。這段時間父母也都推了工作專心陪護在病床前，幾人輪流在病房陪護，彷彿大家都做好準備了。

可是南薇還是倔強地期待一個奇跡，她這些天一坐到醫院就開始心悸發慌，看著奶奶雙眼緊閉的模樣胸口就一陣堵得慌，但又不敢走開，怕一轉身就完全失去她了。

她坐在病床前其實什麼也沒有做，什麼也不敢想。一想多就容易哭，一哭眼睛就腫了第二天上不了鏡。另一個主播老師還沒有休完病假回來，只有她一個人在直播，手底下倒是有個實習生，只是還欠缺了些經驗。

她長嘆一口氣，目光掃到病床前的放著的鮮花，應該是這兩天來看往奶奶的老朋友送的，已經被剪好插在水裡。

插在透明花瓶裡那一捧向日葵格外亮麗，在滿是蒼白的病房裡透出不一般的生機。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注視，那花瓣顫動了一瞬，隨即南薇才反應過來是病床上的奶奶手指動了一下帶動了床頭櫃上的花瓶，她剛剛看的入神竟然沒有注意。

“奶奶！”南薇緊接著握住奶奶手心，忙喊道。

一天的昏睡下來，王星星睜開眼時都感覺一陣昏昏沉沉。她眼神混沌，半晌後才扭頭看向病床邊的南薇。

“薇薇……”她的聲音嘶啞渾濁，似乎多說一句話都要耗盡力氣。

南薇用棉簽沾了點水在她嘴唇邊掃著：“奶奶您別動了。”

“睡了一天了，頭都昏了。”奶奶搖搖頭，扶著南薇的手臂坐了起來，“終究還是老了，不中用了。”

“薇薇啊，”奶奶靠坐在床頭，看著床前的電視機，有些費力地抬手指向那，“放個電視給我看吧，就放你的新聞，奶奶想看一看。”

“好，我這就放。”

南薇連忙把遙控器找來，調了今天的重播放出來，過了廣告後出現的就是南薇一身玫紅色職業裝端坐在演播廳的鏡頭。

“我們薇薇真漂亮。”奶奶眼神漸漸明亮起來，只是說話還是有氣無力的，“這個紅色好看，精神。”

“那我明天穿個紅色的給你看好不看？”

“好，好。”奶奶點了點頭，仔細看她點頭的姿勢都有些遲鈍，只是下巴輕微晃動一下都需要很大力氣。

三十多分鐘的新聞本就枯燥乏味，如果不是南薇在播音，奶奶的精神根本不足以看這麼久。十幾分鐘的時候南薇就看出來她已經十分疲憊，眼皮漸漸失去支撐，好幾次頭都要歪下來，但她仍是靠坐在床頭，重新再睜開眼盯著電視機。

“奶奶我們明天再看好不好？”南薇不忍心看她累著的樣子，開口問道。

“沒結束呢。”奶奶擺擺手說，“明天就看不了了。”

“呸呸呸。”南薇聽出她口中的喪氣，連忙止住，“等你好了我帶你去演播廳，坐我面前看，現在先休息吧。”

“薇薇啊，你還是不懂事。”奶奶長嘆一口氣說，“奶奶哪裡還有那個力氣啊，奶奶今天想晚點睡，明天也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

“奶奶！不要這麼說。”南薇聽了難過，攥著奶奶的手趴在病床上，眼淚洇濕了床單。電視裡的聲音還在響著，但祖孫兩人都已經沒有心思繼續看了。

半晌後，南薇靈光一閃想起來什麼，抹幹眼淚直起身來，扯了個微笑對病床上的老人說：”奶奶你明天記得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等我下班過來，我帶一個人給你見見。”

“什麼人啊？”奶奶艱難地笑了一聲，“難不成你帶給我看孫女婿啊，小家夥又來耍我。”

“是真的。”南薇嚥下喉間的難過開始硬著頭皮扯謊，“之前因為沒有穩定下來就不敢跟您說，現在可以了呀。明天我把他帶過來給你看看好不好？你要等我哦。”

“真的？”奶奶聽了她這話眼神中明顯閃過光亮，“好，好。我一定等你，你這孩子也是，不早點跟說。”

奶奶反握住她的手，奶奶的手心粗糙冰冷，骨節幹瘦，面板皺皺巴巴地貼在骨節上，摸起來一點都不舒服，但南薇一會兒都捨不得撒開。

“知道你幸福，奶奶就是走也放心了。”奶奶又說。

“走那麼快幹嘛？”南薇嘴角向下撇了一下，嚥下喉頭的哽咽。

奶奶沒說話了，疼愛地摸著她的手，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工作之後她的頭發燙起了卷，很少再把頭發高高綁起。小學的時候，她的頭發是奶奶的畫板，一把五顏六色的小皮筋，一雙巧手，南薇的頭上就能出現各種各樣新奇的發型，每個發型都能引起班上女孩的一陣驚呼。

小時候南薇別提多驕傲了，逢人就說她有一個會魔法的奶奶。

南薇趴在床上，面朝外邊。眼淚靜靜無聲地在臉上流淌著。

她承認自己很自私，她捨不得奶奶，她不想要那麼快就失去奶奶。

如果學會面臨親人的死亡是人生的必修課，她寧願掛科。

她的家人包括奶奶自己都在倒數著日子，這種倒數是無比煎熬的。誰也不知道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這間病房裡是否還有活氣，所以南薇一整夜都沒離開，電視機關了聲音自顧自地播完新聞又繼續播著綜藝，小小的液晶屏裡表演著各種歡笑，病房裡卻是無比沉重。最後南薇眼淚幹涸，彎腰趴在床邊睡了一個很不舒服的覺。

早晨醒來的時候，一睜開眼睛就感到一陣腫痛，南薇揉了揉眼睛先起身幫奶奶掖好被角，確認一切都是正常的才離開病房去了衛生間洗漱，拿了熱毛巾敷在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