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是另一方天地,四面空洞白茫茫,眼前是一座仙殿,定睛一瞧,牌匾上書寫著“太虛幻境”四個大字,正是黛玉在夢中見過的,但一切比夢境中更真實。

柳嵩打量四下,喃喃著問黛玉:“是這個地方嗎?”

黛玉驚魂未定,隨後笑著點頭,正愁上天無路,沒想到癩頭和尚竟然早就幫她安排好了,那個匕首果然有這個本事。

匕首還在柳嵩手上,他妥善收起來,然後對黛玉道:“那我們進去瞧瞧吧。”

警幻仙姑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黛玉竟然會擅闖太虛幻境,聽到動靜後,沒有遲疑太久,率眾仙姑在殿中嚴陣以待。

黛玉和柳嵩不請自來,剛踏入殿中,便聽幾位仙姑行禮齊聲道:“見過瀟湘妃子。”

黛玉疑惑蹙眉,誰是瀟湘妃子?

警幻仙姑從高臺上施施然走下來,將黛玉的神情盡收眼底,她款款向黛玉解釋:“你沒有聽錯,你便是瀟湘妃子。”

黛玉聽到這個聲音,立刻和夢裡的那個聲音對應上了,自己近來的諸多不順,想必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因此對她的熱忱心生防備。

柳嵩在一旁左顧右盼尋找判詞的下落,黛玉便趁機和警幻仙姑攀談起來:“你說我是瀟湘妃子,我倒不敢信,你可有何憑據?”

警幻仙姑仍是謙遜有禮的姿態,微笑道:“等你在紅塵世間的劫難結束,便可返回仙界恢複瀟湘妃子的身份。”

“劫難?”黛玉冷笑道,“你既知道那是劫難,就該想到,我豈會任人宰割?”

警幻唏噓道:“可那是你們這群痴男怨女的宿命。”

黛玉順著這話問:“我們在紅塵的一切都是被寫好的嗎?”

警幻仙姑沒有直接回答,改口反問道:“你今日遠道而來,有何貴幹呢?”

黛玉沒有急著表明來意,跟警幻仙姑互相試探:“我只是想問問你,若是我接下來束手就擒,我們一群人是不是就要接受最壞的結果?”

警幻默不作聲覷了柳嵩一眼,已經知道了柳嵩的身份來歷,但一時也顧不上盤問,只是安排一仙姑將柳嵩請到偏殿。柳嵩正準備多看幾個地方,於是跟著去了。

黛玉目送追隨柳嵩,放心不下,警幻又拿話攔她,悠悠道:“想必你已經猜到大概了,他們師徒陽奉陰違,向你透露了不少事,這件事我稍後再處置。”

黛玉擔心警幻以柳嵩為要挾,迫使她就範,暫且緩和了語氣,向警幻道:“你也不必遷怒他們,他們只是覺得我可憐罷了,說起來,即便我繼續執著又能有什麼好結果?我周遭已是山雨欲來了。”

北靜王提出的婚事若不能圓滿解決,黛玉接下來還是會鬱郁而終的,而寶玉若是魯莽得罪了北靜王,勢必要將賈家搭進去,元春被貓妖纏上,自身難保,寶釵身上還牽著薛蟠犯下的命案,如履薄冰……更不用提鳳姐、迎春等人。

警幻聽黛玉這樣講,甚為滿意:“你終於想開了?”說罷又是一席軟話,“若你安心在人世間走完這一遭,我們都會恭敬等你回來的。”

黛玉輕嘆:“即便最後能返回仙界,我這人世間的一生又有何樂趣?”

“眾生皆苦,人世本無樂趣。”

黛玉抬了抬眉:“能帶我看一看我的判詞嗎?”她問出這話的時候甚至沒期待警幻能答應。

奇的是警幻沒有拒絕,黛玉思忖著這警幻仙姑原來是吃軟不吃硬的,隨後又有一仙姑領黛玉去看判詞。

黛玉看到滿眼的書冊,停駐時,一眼便看到了那幅畫,畫中雲: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裡埋。

短短兩句話,說的是她和寶釵吧。

人世歷歷數十載,不過是別人筆下幾句話而已,蒼生果真如蜉蝣啊。

黛玉不忍再往下看,鐵了心要將面前這幾十卷書冊毀於一旦。

身旁的仙姑一言不發,黛玉轉身笑問:“可否勞煩你將警幻仙姑請來,我想和她談一筆交易?”

仙姑有所警惕,恭敬道:“林姑娘既然有事要談,不如我帶林姑娘去見警幻仙姑吧。”

黛玉隨意指了其中一卷判詞,賣關子道:“我想和她談一談這張判詞,只要你和她說,她自然會來找我的。”

仙姑見黛玉隨手指的正是巧姐的那一張判詞,自己也心生憐憫,於是依從地出去了。

終於將這仙姑支開了,黛玉鬆了口氣,眼下正是下手的好時機,可是她到哪裡去找火引呢?左顧右盼沒有頭緒,又聽到身後腳聲,以為仙姑和警幻一起來了,緊張兮兮地忙回過頭。

“是我。”柳嵩開口道,說著取出隨身帶著的火摺子。

人間的紙書怕火,不知這天上的白紙黑字是不是也能遇火成灰,黛玉只能讓他一試。

柳嵩全神貫注將火摺子靠近黛玉那種判詞,又囑咐著:“你離遠些。”

黛玉後退一下,又回頭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