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極力想讓雙手掙脫光圈,卻像陷入了泥淖,越用力越無法脫身,拼盡全力後,又像觸動了什麼機關,尖叫著被猛地彈開,像箭一般向後飛退,跌撞在船室的木牆上,身上的衣物都破了幾處,然後久久沒能站起來。

黛玉看得呆住,這狐妖不僅受了外傷,還受了內傷。

可黛玉百思不得其解,她並沒有出手,甚至什麼都沒做,狐妖怎會變成這樣?

狐妖強撐著站起來後,眸光帶紅地看向黛玉,黛玉分不清狐妖眼中是血還是淚,只知道狐妖沒再開口說一個字。

船舷齊齊被妖風吹開,黛玉扭頭去瞧,一眨眼的功夫,狐妖便從窗戶逃走了,背影甚是虛弱。

黛玉忙又回頭呼喚紫鵑,紫鵑見狐妖走了,牽了牽唇,想笑但是沒能笑出來,只是轉頭望著黛玉,雙目欣喜。

黛玉以為她是有話想說,望著她被血染紅的唇角耐心等待,可是紫鵑隨後眸光變暗,很快就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黛玉不敢相信,抓住紫鵑的手大哭不止,埋怨自己一意孤行,竟連累了紫鵑。

天無絕人之路,黛玉哭到哽咽時忽然想起了千年雪蓮,白琢說它能起死回生。

黛玉連忙拿出那隻木匣,原本是想著父親若是迴天無術,便用這千年雪蓮為父親續命,可是紫鵑為了救她才身負重傷,她不能見死不救。

黛玉沒有多想,當即用指頭摳開了木匣,裡頭的千年雪蓮潔白晶瑩猶在綻放,黛玉也不知這聖物究竟該如何服用,便將花瓣碾碎,然後細心送入紫鵑嘴邊。

紫鵑一息尚存,深知這千年雪蓮留著還有用,偏過臉不肯服用。

黛玉哭道:“你想讓我餘生不得安寧嗎?我父親自有他的命,我若是眼睜睜看著你死在我面前,那我也不想活了。”

說著掰開了紫鵑的嘴,將雪蓮花的碎末送入紫鵑口中。

紫鵑嚥下之後便閉目睡去,黛玉不知這聖物的功效究竟如何,握著紫鵑的手發覺她的手心漸漸升溫,才暫且安心一些。

蒼耳方才飛出窗外追那狐妖,此時又飛了回來,落在黛玉肩上輕聲道:“林姑娘,那狐妖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黛玉頹然點頭,她到現在都弄不清究竟是如何將狐妖打走的,低頭忽而瞥了一眼地上的木板,發現狐妖的血和她的淚全然不見,黛玉凝眸一想,方才那道光圈便是從這個位置上出現的,而狐妖看起來像是被光圈重創的——

莫非,她的眼淚具有某種她所不知的作用,眼淚溶於妖物的血液之後,就能生出反過來制衡那妖物的利器?

雖然不可思議,黛玉卻感嘆自己不愧是仙界靈物下凡,危機關頭竟還有這個法子保命。

黛玉只能想到這個原因,忽而又遺憾柳嵩不在身邊,不然可以問問他這樣想對不對。

此刻狐妖離去,船離京城越來越遠,紫鵑服下千年雪蓮後在安睡,黛玉聽著船身行駛時兩側的流水聲,心裡牽掛著父親的病情,倍感孤寂。

上次和柳嵩道別時,他說過隨時可以找他,今日她匆匆離開京城,來不及知會,不知他要過多久才能得知這個訊息。

從前跟柳嵩一起捉妖,她只會在旁邊看著,也不知自己能幫到什麼忙。今日在這船上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她自己竟也陰差陽錯地打退了來尋仇的狐妖。黛玉苦澀地望了望沉睡的紫鵑,暗笑這代價有些大。

船在大河上走了三晝夜,在到達揚州之前,黛玉沒睡過一個整覺,欣慰的是紫鵑服下千年雪蓮的第二日便大為好轉,臉上的抓傷也漸漸消退,黛玉盼著父親也能吉人天相。

這日時近暮色,黛玉憑欄眺望岸邊的白牆青瓦,紫鵑走過來,心內有千般疑惑,忍不住問道:“姑娘,我實在想不通這是怎麼一回事兒,那妖怪為何會出現,又為何走了?”

黛玉回頭對她道:“船上的事你別對任何人提起。”

紫鵑認真點了點頭。

至於那妖怪為何尋來,黛玉也不打算瞞紫鵑,長話短說告訴紫鵑大致:“其實賈府一直有妖魔鬼怪出沒,我現在算是半個捉妖人吧,那隻狐妖我前陣子便遇到過,當時結了仇,所以她這次又跟著我們到了船上,我本來並沒有把握能擊退她,誰知竟稀裡糊塗地把她打跑了。”

紫鵑怔怔道:“姑娘說的是真的嗎?”

“你不信?”黛玉知道這一切很是匪夷所思,於是想證明給紫鵑瞧,想了想,讓紫鵑看看自己的手,“我的手應該跟從前不一樣了。”

然後黛玉拿出了那把匕首,閉著眼拿匕首在手心劃了一道,不疼不癢的,紫鵑想阻止但晚了一瞬,而後親眼看到匕首在黛玉的手心劃過,可黛玉的手心卻不見任何傷口。

紫鵑大驚:“姑娘,你現在會法術了?”

黛玉收回匕首,輕笑道:“法術倒稱不上,不過我能打退妖怪,你現在在我旁邊,是不是安心多了?”

紫鵑五味雜陳,不住地點頭,又感慨道:“這種事確實不能讓旁人知曉,我定會守口如瓶的。只不過,姑娘以後再遇上危險的事,不要一個人扛,你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黛玉想著紫鵑方才勇敢的舉動,鄭重點頭:“好。”

下船那日,黛玉迫不及待來到外面甲板上,向岸上遠望時,卻意外看到父親竟站在渡口迎接。

雖然黛玉穿了一身男裝,林如海還是一眼認出來了,站在岸上不停招手。

黛玉以為自己眼花看錯,又仔細辨認兩眼,確實是父親沒錯。船靠岸後,黛玉向父親飛奔而去。

父親雖然精神尚佳,但披著擋風的外衫,眉宇間略有倦怠,分明是大病初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