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去…”

“不行。”

“沈業!”

“宋卿言你給我老實點!”

沈業的語氣比以前哪次吵架都兇,一開口就把我嚇蒙了,他此時在我面前擺出王爺的姿態,有種天潢貴胄不怒自威的氣勢。

沈業意識到他可能嚇到了我,忙收斂架子,恢複成方才和藹可親的模樣。

他側著臉,帶著歉意笑了一下:“我不是兇你,沙場刀劍無眼,我都未必能全身而退,又怎麼能讓你以身犯險。”

沈業,是在擔心我的安危嗎?

不會的,我忙制止自己胡思亂想,對他說:“我又不傻,不會跟你去前線,我只跟著你就行,安營紮寨後我再去找她。”

沈業點頭,算是答應,又找來一副男裝給我,讓我扮做士兵的模樣,以貼身侍衛的身份跟在他身旁。

這樣一來,我無法與其他士兵同住營帳,沈業只能把我留在他身邊,和他同吃同住,到了晚上就寢時,他睡床我睡短榻,也能湊合睡個好覺。

大軍出發是在兩天後,沈業一隊帶了三萬人,直逼土薩。

前往土薩的路上,沈業又帶了一隊人,前往回赫談判,希望和他們聯手,給土薩致命一擊。

回赫王模稜兩可,態度晦暗不明,只想要好處,卻不願承擔任何風險,沈業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晚上睡覺臉色便比白天難看許多。

“蠻夷之地,不知好歹。”他將外袍重重扔在架子上,冷不丁道。

我縮了縮脖子,不敢多說話。

西境諸國中,西涼離中原最近,兩國商隊常有往來,商貿興盛,故而西涼與中原關系最為密切。隨著西涼王逐漸年老手下虎師疏於訓練,各部落城主野心勃勃,西涼王不得不依靠中原來平定內憂外患。

而回赫離中原最遠,版圖大人又多,憑借本國兵力就可應付土薩,對中原無欲無求,自然不把天朝使臣放在眼裡,沈業一向心氣高,遇到冷待不生氣才怪。

這個時候我本該去討好他讓他心情好點,可連續幾日奔波加上天氣尚冷,去年小産留下的頭疼病趁機複發,我縮在榻上尚自顧不暇,哪還有多餘的力氣顧得上他。

沈業發了會脾氣就睡了,我剛好有空想想還如何去找康米娜。

年前閑暇時,我和她出城在周邊遊玩,王城外有一條寬而淺的河,到了冬季降雨稀少,河面變得狹窄,我倆坐在河邊的石頭上,伴著冬日暖陽,靜靜享受生活的美好。

她年紀小活潑好動,坐了會就開始四處亂走,撿了一堆石頭往河面上扔,冬日的河水清得一眼就能望到底,青苔如同春天的柳枝綠油油地晃著,大片大片的青苔綠而膩,好像沾了艾草粉的糯米糕,偶爾從水底泛出一串空氣,引得人能看好久。

我將中原的各種糕點說給康米娜聽,她好奇地睜大眼睛問我:“這東西很好吃嗎?”

看她的樣子,我就知道她又犯饞了。

西涼晝夜溫差大,每年寒冷的時間久,為了抗饑保暖西涼人多以牛羊肉和麵餅為食,而西涼不産糯米,她自己也沒吃過這些。

看我說得天花亂墜,康米娜來了興致,跟我說總有一天她要吃遍中原所有的美食。

我說中原很大,等她吃遍中原後再回西涼不知得多少年後了。

康米娜說:“那我就和你一樣,先走完西境,再去中原,阿言你不能回中原,到時候我就帶著你家鄉的食物來看你。”

我被她雄心壯志逗笑了,裝作很鄭重的模樣答應她。

而我,也很久沒吃到過家鄉的食物了。

我想念娘親做的胡麻餅和羊肉湯,想念西市那家每回去都座無虛席的鴨血粉絲湯,想念王府廚子做的炙豬肉,想念很多很多東西。

那時我就在想,是不是所有人都一樣,離家在外無論吃過多少美味,在饑腸轆轆時最先想到的,都是刻在記憶深處的家鄉味道。

康米娜逃離王宮,恐怕不只是貪圖一口吃的。在她心裡,嫁去中原千裡迢迢,她此生再也沒有機會踏入故土,完成她與我一樣遍歷西境的夢想,她怕是想在臨走之前完成著這最後的祈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