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對腹中孩子更加憎惡,我斷然不會生下他,可也不能讓整個芙蓉殿的宮人為孩子陪葬,鬱郁幾日後終於想到一個辦法,但太醫也跟我說過,月份越大小産越傷身,有可能還會把自己的命賠進去,倒讓我不敢有所動作。

何況我也不知道李長季知道我有孕後,是否還會再等我。

如今他是鎮安侯駐守西境,與我千裡之遙,我有孕的訊息傳得再慢他也該聽到風聲,我貴為皇後又懷有嫡子,來日生下孩子地位更加穩固,他是否也會動搖,擔心我流連榮華富貴,不會再回頭看他。

皇宮大內,若我食言,他也無可奈何。

他要不想再等便無人接應我,如若失去孩子陷入被動,期間讓別的嬪妃捷足先登,我倒不如生下這對雙生子,從此宮中我再無對手榮耀至極,我的兒子當上太子,這天下便有我一半了。

這於我而言,似乎也是一條路,只要我沒有心、沒有感情地走下去。

我撫著隆起的腹部,掌心貼著的面板忽然有了動靜,好像是誰在輕撓我的手心,意識到可能是胎動時我幾乎不敢相信迅速撤開了手,過了片刻又懷著好奇心輕輕把手覆上去。

腹中孩子似乎也感受到我的撫摸,偶爾動彈著回應我幾次,我更痴迷這種新奇的感覺,拉上床帳解開衣裙,看著光潔的肚皮上現出的小手小腳,竟對孩子起了憐愛之心。

這還未出世的小生命,也是我的孩子。

這樣想著,臉上已濕漉漉一片,打掉我和沈業的第一個孩子時我也沒現在這麼難受,那時年少意氣只想著逃出去,孩子對我只會是拖累。

如今不一樣了。

他有了手腳,還會去觸碰我的手。

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無盡的掙紮和絕望讓我湧起一陣陣無助,心酸地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撕扯。

突然殿門響了一聲,腳步聲離我越來越近,沈業挑開帳子坐在我身邊,笑嘻嘻道:“怎麼睡得這樣早,都不等我來陪你。”

待看清我滿面的淚痕,沈業神色驚慌,伸出手給我擦淚:“怎麼了,是哪裡不…”

不等他說完,我忍不住抬手摟住他的脖子,泣不成聲。

沈業驚訝我的驟然親近,然而他很快反應過來,溫柔地撫著我的背,他身上還帶著幾分涼意,就像冬天在溫室待久了神思倦怠時,突然吃到一口冰涼的蜜橘般清爽,我把臉埋在他脖頸中,貪婪地獲取著能讓我安心的氣息。

為什麼一切都來得這麼晚,如果早在王府他就喜歡我該多好,曾經的我多喜歡沈業啊,喜歡到寧肯放下尊嚴只為見他一面,連我做夢都是他的模樣。

沈業抱著我小聲哄著,看得出來他也很享受此刻的溫情,作為丈夫他的懷抱足夠寬闊有力,能穩穩接住我讓我有所依靠。

抱久了他的脖頸變得溫暖而柔軟,我幾乎是在他耳邊喃喃自語:“沈業,我喜歡過你的。”

喜歡他的,是三年前的宋卿言,是那時天真不諳世事的宣王妃。

沈業抱著我的手臂微微收緊,他低頭吻著我的額頭:“阿言,我也喜歡你啊。”

我腹中有著他的孩子,又是以示弱的姿態在他懷中,還親口對他說喜歡他,沈業如何能不動容,我拉過他的手輕輕覆上腹部,含淚道:“沈業,我們的孩子會動了。”

掌心再一次傳來輕啄感,沈業亦感受到微弱的胎動,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肚皮,不肯放過任何細微的動靜,過了會又把耳朵貼上去聽,我撫著沈業的脖頸眼淚不住往外溢。

這個孩子簡直和他的父親一樣,生來就是折磨我的。

轉眼又過了幾日,腹中胎兒讓我萬分糾結,有時我想狠狠心打掉他,他就冷不丁在肚子裡踹我一腳,若是生下他…沈業下令處死豆蔻的事在我心頭還未散去,我更是辜負了李長季。

孩子不能再留了。

我的身孕已經四個多月了,太醫說要多走走,我便抽空去趟拾翠殿看看鈺兒,和孟採瑤說幾句閑話。

此後連續三日,我都會讓沈業在芙蓉殿陪我,我腹中不適又害喜,難免要多勞煩他端茶倒水地照顧,起夜多了他白日精神不振,晚上卻還是守在我身邊。

我開玩笑道身為天子,被皇後使喚的感覺如何,沈業從背後擁住我輕聲道:“為了你和孩子,我心甘情願。”

他話這麼說,臉上的疲態還是遮掩不住,白日不停打哈欠,熬了三日夜黑眼圈也出來了。

第四日夜裡,沈業睡得格外沉,我心裡撲通亂跳,戳了戳他的手臂要水喝,他果然沒有反應。

我壓下心裡的緊張小聲道:“你睡了嗎,我想喝水。”

沈業睡眼朦朧答應兩聲,我算好時間扶著肚子慢慢站起來向前走到他身邊,在他屈腿起身的一瞬間抬腳邁出去。

我閉上眼默唸:孩子,別怪娘親。

摔在地上的瞬間我聽到沈業的呼喊,強大的沖擊力使我的腹部如同被攪碎般疼痛,盡管地上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五個月的孕婦從床上摔下也非同小可。

初冬的天氣我疼得渾身滾滿汗珠,劇烈的疼痛使我死死抓著沈業的袖子不放,沈業一遍又一遍讓人去傳太醫,他顫抖著手擦我頭上的汗,對我說太醫馬上就來。

我身下早已濡濕一片,整個人昏昏沉沉被人抬到床上,我聽到太醫對沈業說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只能先保大人,可出血如果再止不住,人也未必救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