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義長嘆一聲,搖搖頭還是進了延英殿,不多時又出來了,對我說:“陛下不想見您,卻也知道娘娘您求見所為何事,陛下說只要您在延英殿前的雪地裡跪一夜,等到明日天亮,陛下就如您所願。”

“真的?”我心頭升起渺茫的希望,“只要我跪一夜就行?”

朱義彎下腰神色凝重勸我:“娘娘您小産才剛一個月,怎麼能在雪地裡跪著,您要三思啊,一個不當心,身子可就廢了。”

我哪管得了這麼多,走出屋簷外直挺挺跪下去,沒有絲毫猶豫。

雪花簌簌越下越密,延英殿外白茫茫一片,我身上落了厚厚一層雪,稍微一動就有大團大團的雪從披風上滾落,我回頭看看陸越,顫聲道:“陸將軍回去吧,不必白陪著我受罪。”

雪地實在太冷,我開口說話都不利索,一張嘴牙齒哆哆嗦嗦直打架,五髒六腑都涼透了。

陸越道:“末將奉旨保護娘娘,娘娘在哪兒,末將就在哪兒。”

他目光堅定直視前方,毫不懼怕一夜無盡的風雪,我便知道這種情形下陸越是一定要看著我的。

剛跪了兩個時辰我就有些受不住,刺骨寒風順著袖口領口往身上灌,膝蓋跪在冰冷的青磚上早就麻木不堪,我搓著手不斷哈氣取暖,冷得連撥出的氣都沒多少溫度。

朱義在廊下同情地看向我,他想進殿為我求情,可是夜色已深嬪妃在殿中侍寢,他哪敢貿然進殿。

延英殿的燈熄了,我聽到風中摻雜著女子的輕笑,是葉才人在笑,還有沈業爽朗愉悅的笑聲,漸漸地那些笑聲變成柔膩曖昧的音調,一起一伏爭著往我耳朵裡鑽。

心口傳來窒息絞痛的感覺,僅僅一瞬又恢複平和。

我環視周圍,這是我第一次見雪夜時的深宮,靜謐森嚴,宮牆連綿彷彿沒有盡頭,無端讓人感到孤獨而蕭瑟。

以及絕望。

在芙蓉殿時我穿著一身略厚的棉袍,完全無法抵禦凜冬深夜的嚴寒,我毫無意外地頭痛起來,腿腳關節也又痛又木。

我真的好冷,眼前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看不清,朱義見我倒下趕緊去稟報沈業,我說我堅持得住。

再跪下去我可能會死,可我不能退,我知道沈業有意要折磨我,他特地讓人帶訊息給白芷,讓我來求他,還早就想好讓我在雪地跪一夜的辦法來報複我。

如果我不跪,李長季就要接受賜婚,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娶別的女子為妻痛不欲生。

如果我跪了,冰天雪地凍一夜勢必要添些病痛,說不定死在今夜也有可能,沈業心裡會更痛快。

或許他根本沒想給李長季賜婚,他算準我會來求他,只想多折磨我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微微發白,延英殿裡亮起燭火,有宮人進出服侍,朱義進殿一趟後來傳沈業口諭:朕說話算數,皇後可以走了。

我心中一鬆,聲音微乎其微:“臣妾謝陛下隆恩。”隨後控制不住地倒下。

耳邊傳來幾聲驚呼,我聽到有人不斷喊著“皇後娘娘”和幾聲開門的吱呀聲,身子輕飄飄又燒得慌,過了一陣周圍都是水,溫溫地舒服極了。

我連著燒了十幾天,手上腿上凍傷好幾處,沁馨找來偏方煮水給我泡手,苦苦向太醫求來治凍瘡的藥膏日日為我塗抹手指,潰爛處才有所好轉。

唯一讓我難過的是我的腿,太醫在我昏迷不醒時來看過,說我膝蓋受損嚴重,以後遇到陰雨天和受寒都會反複疼痛,而且不能奔跑不能使力,要恢複如初恐怕要幾年的功夫了。

我醒了以後不信邪,當即就要下床走路,沒成想剛邁出兩步膝蓋就傳來鑽心的疼痛,腿腳一軟跪倒在地。

膝蓋跪地地一瞬我痛得呲牙咧嘴,要是在平時我早忍不住哭出來了,可我沒有哭,從幽禁那日到現在我一滴淚都沒掉過,不是我故作堅強,而是現在的處境完全是我自找的,預料之中的事,我沒什麼好哭的。

只要我還活著,腿傷會有養好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