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業欲言又止,我在旁介面道:“我家人口多,我夫君又不是夫人生的,難免遭人暗算。他近日不大痛快,總覺得累又睏倦,想請先生看看到底是怎麼了。”

我說得已經很清楚了,能在上京混這麼久,老大夫必然見識過大戶人家妻妾嫡庶爭寵,也見識過那些不堪入目的下作手段,我和沈業穿戴打扮也不像普通百姓,他自是知道我在說什麼。

老大夫為沈業診脈後冥思許久,慢悠悠道:“都說病從口入,以後吃東西要注意…”

“是中毒,對麼?”他說得含蓄,我卻已經等不及了,“您不妨直說,是什麼毒?”

老大夫撩起眼皮掃我一眼,不緊不慢道:“夾竹桃、曼陀羅、斷魂草、還有十幾種毒草毒蟲,萃取出最濃的毒液曬幹研末,每日服用一點,累積多了就可見效。先是覺得睏倦乏力,再是貪睡不思飲食,頭暈目眩惡心嘔吐,再後便是咯血,離死也就不遠了。”

心口猛跳了幾下,回頭去看沈業,他倒不見慌張,面色平和得嚇人。

我又問道:“如若身體有傷,是否會對傷口不利?”

“那是自然,這些都會使傷口反複難以癒合,且毒發會比尋常人更快,好在你家官人還年輕,身體強健底子好,像是習過武的,毒藥未傷到根本,慢慢恢複也就是了。”

“沒有解毒的藥嗎?”

老大夫道:“沒有針對性的藥。”

他讓學徒從藥櫃中拿來一個藥包,裡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顆粒,包好後放在桌上:“這些是清熱解毒的藥丸,雖不能對症,但可解大部分毒性。”

我讓陸越收好藥,給了錢想走,沈業卻拽住我的胳膊對老大夫道:“勞煩先生給我家夫人開副調養身子的藥,我們成婚有些日子了,想早些要個孩子。”

老大夫眉毛抖了抖,陸越趕緊掏出手帕覆在我手腕上讓大夫診脈,又抱了幾副藥回去。

坐進馬車,我狠狠擰了一把沈業的腰,低聲恨恨道:“幹嘛要給我開藥?”

沈業悶著不說話,看了我一會才道:“就當是出來給你看身子的,早點要個孩子不好麼?”

我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懷不上的,為討他高興就附和了幾句,等回了芙蓉殿遣退所有宮人,才想怎麼破解的法子。

累了半天,我懶懶靠在軟枕上,用腳尖踢了踢沈業:“看來不是周美人便是宋美人了,你打算怎麼辦?”

沈業撓撓頭:“你讓我好好想想。”

我哼了一聲:“明知道是太後那邊的人,你還要寵著,就喜歡到這個地步?”

“沒有。”沈業低頭耷耳地歪在一邊,“我跟你說過了…”

“你別跟我解釋這些多餘的,就說現在怎麼辦吧。”我坐正身子,手指徐徐敲著桌面,想出一個法子,“反正你也喝了這麼久的藥,不如將計就計,繼續喝。”

沈業立馬精神了:“這怎麼行,再喝會死吧!”

我故作神秘地搖頭,往他面前湊了湊:“反正解毒的藥在我這兒,你喝一次有毒的藥,晚上就來芙蓉殿吃解藥,再假裝成中毒的樣子,日積月累變得虛弱,滿宮裡都會知道陛下您有心無力,連朝政都只能交由皇後處理,那些想篡位的人,還不蠢蠢欲動?”

沈業眨眨眼:“然後呢?”

“表面上你看起來快死了,實際上你還好好的啊。到時候佈置好一切,只待他們自投羅網就行。”

“聽著像那麼回事。”沈業扯扯嘴角,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但是用天子的命做賭注,你玩得也太大了吧,萬一這藥吃了沒什麼用處,我豈不是白白送命。”

我道:“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樣的,那就是扳倒太後和她背後的宋氏一族,宋氏乃世家大族,他們一倒,朝堂上和你唱反調的人少了,不在你手上的兵權也就能收回來了。”

我雖身在後宮,也知沈業這個皇帝當得沒那麼輕松,先帝沈璋和太後的人對他不那麼言聽計從,他也有憋屈的時候。

“宋氏一族倒了,你自然有辦法讓人重提十六年前那樁冤案,這麼一來相府也得倒,你母妃和我孃的仇也就能報了。”我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臉,神色認真,“鎮安侯府多年的冤屈,也到了平反昭雪的時候。”

沈業臉上不見了笑影,眯著眼睛玩味般打量我,淡淡開口:“我只是你用來報仇的工具嗎,你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明知那是毒藥,還是要讓我吃下去。”

我說:“這件事遲早要有個了結,當然越早越好,你和太後之間也需要一個契機,這難道不是最好的機會?”

沈業越過案幾沖到我面前,我下意識抬胳膊去擋,手腕被他牢牢抓在手裡,稍一用力就抵在我的脖頸上,他道:“所以,你不惜拿我的命去賭,就是為了鎮安侯府對嗎?”

我亦無比冷靜:“這是我們的交換條件,你總不會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