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說這句話,誰又不能?

“誰說女人一定要馴服?

誰說女人一定要溫順?

女人未嘗不可屬於戰場,

她的言語也能理智堅強。”

這話簡單而無味,

我從你的眼中看出來,

你既不喜歡我的話,

也不喜歡它的實。

現在你看向遠處,

鋼鐵染上憂藍,

問詢自己,說,

是,我也不知道,

為何我是個女人?

出營帳時,她隱約想到米涅斯蒙,卻也不知他現狀如何。他告訴她他會放棄龍心,連同他的智慧,她好奇這是什麼意思。也許他會退回到他先前那白痴模樣,但這不是她該繼續關心的,也唯是認定:他大約是再幫不上忙了,生死難料。一刻不得休息,胸乳被這盔甲壓得疼痛,每分每秒她都生出一奇異的感覺,彷彿她隨時都可體力不支,但又有那不情願的血,被她擠著,牽著,逼迫著,重輸精力,而因此千千萬萬次不可計數的起落過去,沒有任何疲倦表達在她外部,而只有尖銳的疲憊從內積攢;她現在,對於那龍心而言,是個不受歡迎的賒賬債主,而許再也不會償還,只在雙方的撕扯中維持著精力。

市民和士兵對她漸生欽佩。她登上城牆再度勘察四周地形,有‘鬣犬’在身旁。

“……這可能會是場長期戰。”瑪文妲對她道;她聽出她的敬佩和那仍然根深蒂固的不樂意,沒有反對。兩人望向西部的一座商業城鎮,黃昏時分,人煙稀少,又如對著軍,戰慄。

“不長,但也不會短。”她回答,望著那處,片刻,道:“即刻整軍出發,務必無火,輕聲,隱秘,留一千人在城內照舊清晨生火作息,餘下人同我離開。你在剿匪時對這周邊相當熟悉,是不是,瑪文妲?”

她道:“你來帶路,上山。”

她們未嘗等到第二日,盡管‘成業寺’內發生的劇烈的紛爭,主要來源於對是否要聽達米安裡德的指揮的討論以及她母親的阻攔。她避開了她的丈夫,對兒子道:

“想想——如果你的父親回來了,裡德,他會多生氣!”

“他回不來的!”他咆哮,指著無雲的天空:結束了!而面對精力旺盛的軍隊,尤其是他堅決不想再聽弟弟指揮的願望,他當機立斷,決定夜襲澤年之領地,彼時安多米揚方才使軍隊分隊,安靜地出城,如同不是離開而是去典貨,遠遠便見騎兵來了。瑪文妲對這迅速的響應感到意外,軍中氣氛是緊繃而雀躍的,頗見禮送的晚餐之意,安多米揚卻是無表情地待著。兵臨城下之初,主力未出面而只有城內的一千守衛據堡壘而守城,放箭雨而下——守城的‘鬣犬’顯然明白司令按兵不動之意,未嘗吝嗇物資,造那聲勢浩大的防守之景令勞方軍隊奮勇攀雲梯而上,其軍隊單兵素質能力,因此得以遠遠被安多米揚所觀見。

她蹙眉不展。方在半時辰後,待到那軍隊總體顯露無疑而攻城之前鋒已突破封鎖登牆而墮龍弩被抬出時,她發令進攻,火光驟燃夜中,兩隊騎兵從勞茲玟軍側後發箭雨傾灑而下引諸方混亂,而後雙方沖鋒相迎,安多米揚及舊王室諸士兵皆發現,眾男兵作戰能力強悍,然幸得策略順利,此軍,既從中部被分割,為城內守軍出城供出道路。已上城牆的勞軍士兵見下方陣亂,雖奮勇靠蠻暴殺敵到底無指揮接連被拋屍城牆落下灰花,而城內指揮康普萊,又在分道時率騎兵從內突擊,終裡應外合,至深夜再度大獲全勝,敵軍帶殘餘逃離,留待安多米揚上前,審問被包圍之俘虜。

她在馬上,向下望眾繳械男子,藍眼冰冷,不知其所想。

“割開喉嚨,看血的顏色。”她最終閉眼,平靜道:我們養不起俘虜,也不能冒險增其兵力或致己騷亂。話音既落,有壯年男人企圖撿起兵器殊死一搏,得接二連三長矛穿刺的聲音。

黑色噴湧。安多米揚望著,那血如夜漆黑。等一切聲音都消弭了,她感臂上疼痛,方才發現,原是被箭擦傷,留一道深紅血痕。戰馬下,眾士兵氣喘籲籲。

雙方體力懸殊。

她睡了三個小時未到,複自然因心悸醒來,下意識看手中,慶幸不見血,耳邊也不聞噩耗。門外有人敲門,夢中,她複而又見紅。

“進來。”安多米揚道,入內的是瑪文妲,對她比從前多了些敬佩,對她行禮,見她疲憊,沉默片刻,方道:

“司令……”

她扶額,搖頭:“莫急。龍心已經解放,化龍只是時間問題。”

沉默。瑪文妲垂頭望她,兩人對視,她目光微怔。那‘鬣犬’的訴求,無疑同從前是一致的,但看她的眼神中,反多些那接納的情誼了。

“……您知道血龍心不在封魂棺那兒,對不對?”她輕聲道,不惱怒,也沒有質問她為何自討苦吃——幾是自尋死路式地將兵力分散北行——只為掩護安伯萊麗雅解放黑龍心,而現在,那龍心竟還沒有出現。而,這疑問的關鍵之處,在於她低眉的呢喃和觀察中,閃爍那微光:

“——但我知道,您不是什麼仁慈的人。”

安多米揚抬頭;眼珠中閃爍血光,瑪文妲,望她,複篤定道:

我見到您今日看那城市的眼神了。您將眼別開,好使最終看向的是山峰,但我知道您在考慮夜襲那城市,不惜屠殺居民引勞茲玟支援,再撤離,此後如法炮製。為什麼您沒這麼做?

安多米揚扯嘴角:“此非長久之計。且我們現下有這據點,仰賴的是澤年的忠義,不能敗了名聲,寒居民們的心。”

瑪文妲不動搖。

“——忠義能讓我們贏嗎?”她問:“您看見了,我也一樣。解放黑龍心雖見血不見心,已讓我雙方單兵作戰實力差距懸殊,不得不全力避免正面沖突,唯有攻城劫掠,遊擊作戰,才是拖延時間的最好方法——當然,”她輕聲道:“您也可以不再執著,解放血龍心。”

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