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蘭和迦林(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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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此念,似為她無論如何,不願放棄,便是面對暗海墮靈,兵臨城下,她也不曾動搖——我諸人,至今不知,那究竟是怎樣一念,唯知,那是在戰爭終啟時,洛蘭大神懇求她莫要置她自己,置北荒子民於如此險境——那一念,那最後一個條件,他似是懂得的,聲淚俱下,求她放棄……迦林大神亦泣不成聲,而這外人終究不知始終的心念,便只隨北荒民眾最後一次分道揚鑣,最後一次南北隔絕,而顯示天下——它已被放棄,迦林大神已準備登臨那極境!留在北方不曾離去的北荒居民,後日取來未能隨迦林大神去遠的封魂棺,加固覆舟山大陣,自是不提——而那同去的北荒子民,再度入棺,面色決絕,必見再不歸來。那日入棺時,有大戰發於南疆,如是洛蘭大神仍最後留守山外,以一抵萬,法相淩天,黑雲蔽日,潑灑下的靈水如血灑落諸棺,亦是染黑了他水雲中的靈光,”霍夔閉眼,唯嘆:“這便是這北方大神的真身絕唱!此後,這法相,再也沒在廣陸出現過,而,鏖戰方時,只見藍山後紫煙升騰,香霧彌漫,成白成雲,包裹此黑血滂沱,只見洛蘭大神,已力戰將亡,忽笑而張手,便在瞬間——諸棺皆開,靈詩回蕩,迦林大願已成,確已登神,眾人可感,因自身那墮落,那悲慘,那苦痛,從未如此鮮明——藍山中如今散落的封魂棺,皆屬於六萬年前離廣陸而去,不知所蹤的北荒居民,但唯一一例外,”霍夔笑道,無奈而贊嘆:
“眾棺皆開,但只有那一人,是在身死魂滅之時,被攜而帶去,由是那唯一一具消失的封魂棺,曾躺在迦林大神的棺旁隨待,正屬於洛蘭!”他又舉起手,唏噓:“那日眾人只見洛蘭的神和相都在靈光溢位的瞬間消失無蹤,若昇天而去,黑血亦散,渺無蹤影——無疑,他是不可能不接受封魂棺的考驗的——然,許是那女神對他的偏愛,使他能在死後,在她所創的新世上,方得此機會,就在一念之間……”
‘一念’悠遠,眾人無言。成曉雲心情複雜,俄知維卻是垂下頭,連霍夔本人,也意猶未盡,撫胡須,道:“真是遙遠往事了,如今想起,也是心神蕩漾,雖然,這裡邊留下的那兩個孩子,有些可憐——但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念,就此登神……”
藺聞彥面色微動,繼而惘然而明瞭了,但,續而發聲的,卻是湘佑南,眾唯聽她聲音冷徹,平淡,道:
“……那一念是什麼,還不明顯麼,前輩?”
霍夔抬頭看她,不明所以:“什麼?”湘佑南仍抱臂,搖頭道:
“就是這女神對她丈夫的男女之情。”湘佑南冷靜地解釋:“創世之時,諸事不分,靈詩以前,是女無男——男女之情,本是墮落後産生的事物,她若想扭轉墮落,怎可抱著這心念?”
霍夔的眼瞪大,竟有幾分天真,似茅塞頓開。
“……是啊!”他猛地一仰,看得胥息能哈哈大笑,然一旁,俄知維卻沉默無言,許久,方抬手。
她抹去淚,長久無話。其餘那年長者,亦是深有嘆息,打破這靜謐,卻不是室內之音,而來自外,仍是那幽香四溢,飄渺動聽:
“呵呵,不想師尊向我藏了數萬年,至死也不願透露的秘密,不過是這麼一件無聊的瑣事,”那聲音道,幽邃也明,笑道:“此非初時便明瞭麼?此世,愛非愛,慈非慈,惡非惡,是神是人,最好不過是在幻中持住短暫如滅,除此之外,皆不逃那墮落的道途——我聚物為天,令東鄉有萬年繁榮,萬年安穩,何為不善?不想這小輩,反恩將仇報,引那災禍南來,使我入封魂棺,蹉跎這三千年歲月——”
“剎山,你個老變態!”霍夔怒而打斷他:“就知道偷聽人說話,暗自齷齪!”
那大神輕笑,如有花枝搖,不惱,反道:
“隨意你說。我方才四處檢視了一番,發現這廣陸如今卻是廢墟一片,善在混沌充盈,正是重建修道的好時機,十器已死,歿巡的道行已被耗費了幹淨,未有助力,入我丹爐——厭能那廝,到底同我恐不合,現也不見蹤影,不如,你同我合力,再造新天——”
“剎山。”
回應他的卻是一極低,極靜的凜聲。那聲音也一滯,如是眾人抬頭,忽見靈樹之影綻,而有木氣風動,吹開窗。
發帶解散,黑發飛舞;霍夔目光忽深,見藺聞彥站在窗前,已離了藺倚泉的手臂,對外而離,黑風木風,揮動一處,動他道袍,狂卷長發。
血絲滑落,不絕如柱——那展開的靈樹,竟是他法相的雄鹿之角,頂著那破碎的元神生長。
“——小子,你不要命了麼?”霍夔驚呼。
藺聞彥不動,唯是作訣:解。
解受父母之神;解附神之魂,念;解動物之精;解合精之魄;解含藏之意;解動心之志——凡含靈之器,之能,皆在解中釋放其內含之氣,陣法既開,中府上空頓起嗡鳴——這陣的大小,竟覆蓋了整個中府,使那蘊藏地下,積蓄千年的靈能飛湧而出,震動大地。
“……聞彥哥。”
藺倚泉呢喃;不勸不阻,大約像他千年前那般,唯是看著藺聞彥的背影。
藺聞彥的靈能在爆漲:眾人都能看出他先前跌至垂危的靈能再以狂暴的速度回複,且超過他先前的巔峰期,如是血在流淌而魂魄心志皆為此燃燒,眾人不能言,只感那狂熱後的悲愴,矛盾萬分,堵人言語,而聽,方是剎山,嘆:
“聞彥啊——你如何知了一切,還要和為師作對?”
藺聞彥不答,唯那憤怒,化作狂風,席捲屋內,天外,穿梭城市。
雷鳴。藍光浮現,雄鹿逡巡。
“替天行道?”剎山笑:“但沒有天啊,聞彥。”
整個城市的燈光,都在下一刻被那藍電遮蔽掩埋;藍作了一切,似天外仙世覆蓋地中,剎山的聲音還是不惱,輕聲道:
“又是唯乍那絕技。你以為他是能貫徹你大義的神,但現在,你不是知道了麼——他是個被母親落下的孩子——他是被你的憤怒,仇恨激發的古靈啊,聞彥。”
聲音幽幽,倒帶了幾分感慨了。
“我瞧你說的話裡,那迦林神的大願,似終究未成,如今也是搖搖欲墜——我們生在此世,為生計,為繁榮,總要計劃規整,如我和厭能,那時種種誤差,使生靈塗炭,也是由誤解和差錯,無可奈何——為師從前對東鄉子民的恩惠慈愛,對你們的保護,就一點也不算數麼?往事已矣,你既得生於此,還要維計人世的將來,當惜性命,不如重歸於好,共謀大業——”
“……她。”藺聞彥忽笑道,聲音極輕,使剎山略愣。眾人也不解,他卻並未解釋,唯抬頭,忽而,朗聲道:
“‘有志於功,安天下。有勤於業,平四海。’”藺聞彥念,面露笑容,狂風吹拂,帶血落沙:“天尊!你如此寫——不才藺醪,此生雖無大志,但所幸勤業,愚鈍天資,終能安天下,平四海——然,也見血流成河,諸生駁雜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