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她放棄了那一念的神跡……”她思索道,面色複雜,稍看手心,複而閉眼,眉宇緊蹙:

“母親,確實是愛我們,但——”

“不錯。”這男人也嘆息,手放在膝上,看雪中的月色,顯得如此純良,也寂寞:“六萬年來,自初時帶我們兩人入棺,又匆匆在創世時,與母親見了最後一面,父親就失了記憶,始終在這水原的各地流轉,再也不曾見過她,母親亦如此,永在中部的湖心城中,日複一日,以她的心念維持這平和的日子,直到——來龍戰起,你我二人,開啟了中部的天門,使萬事——”

“——生變。”她接上,久久無言,二人望向遠處,俱感慨此世事無常,尤是女人,面色沉重。

“這封魂棺到底是什麼?”

無回答,許久,唯濕潤的夜風吹拂,宛帶著那亙古來不變的草野灰綠之色,過面頰,吹長發,而後,才是一聲嘆。

“大約,便是我們這心罷。”‘永世’回憶:“方最末時,我常聽那聲音,來自我心中,擾動,誘惑我,欲令我放下一切,解脫——如母親那時,必然面對的一般。她以為,那聲音是叫她,放下對父親的情,不想,遠遠不止,而,我想……”

他輕聲道,撥動草葉,帶微笑,無奈,也有思量,如望深水:

“她恐是到底沒有放下,故此世,甚未嘗有創生之能力,持住不變……”

“當然沒有。”此話似令那女人從愧疚中驟離,宛思及某滑稽往事,以手扶額,道:“看看那兩個人相遇後的樣子!”

男人哈哈笑了,抬手:

“你可給父親添了不少麻煩,誰又能想見,那時,他常誇獎你,道,‘‘輪回’堅韌又有毅力,果敢機靈’,說你比我更能委以重任!誰想,後來……”

‘輪回’大嘆,扣手,眉毛壓低:“此事不提也罷!”‘永世’呵呵笑,同從前一般,而,又是事事已變。二人又歇息片刻,再度上路,仍交談不休,始終圍繞這封魂棺。

“我二人是如此——母親當年又經歷了什麼?”

‘輪回’固是隨心問,卻叫‘永世’面色實變。那樹近了,他遠望海上明月,沉思許久,方道:

“你記不記得,母親破開封魂棺,用了多久?”

她面色也沉。

“……正是三千年,與我二人相差無幾,就是不知,她遭遇了什麼……”

她忽抬頭:“……莫非——”

‘永世’點頭,緩步向上,又是沉默,不似在思索,只是在猶豫,是否要將其說出口,因那答案太沉重。

“……你知道這,‘日分正午,天火焚魔’的預言,究竟是誰留下來的麼?”

他在前頭問,她在後面,垂頭,已是心中有了猜測,面色是那極度複雜的難以置信——和悲哀,憐憫。

“不至於……”

她呢喃。那‘環月’的光照在二人身上,空中如蘭的紫色似輕聲啜泣,她睜目,面有不忍,接一抔月光在手,用那堅硬,寬大的手心,將其輕柔握住,卻也知,若這件事是真,無論何種安慰,都撫不平月色的心。

“……這封魂棺,恐真是人力不能及的了。”‘永世’未將那答案明確說出口,只嘆其後果:“六萬年過去,我們的肉身恐早已腐朽,魂無處可憑,最好的結果,我如是想,不過是在我們,去了心魔後,就此消散,不啻為一種解脫——”

“若那預言是母親所留——若母親的第一次封魂,就是經歷了這一遭,那我們現下經歷的,又是誰的封魂?”

他正道,此語忽從‘輪回’口中迸出,隨風而傳,使他錯愕回頭,眼為她的紅點亮。

封魂——不。

他張口——一度封魂,二度——

恰此時,天起雲,風大湧;她手中的月光散了,若投入一深黑的懷抱,而風似水卷二人長發長袍,回頭望去,天宮雪顫,紅樹浸黑。

天海震動,繼是,黑雲漫天而來,引二人抬頭去望,黑在那藍眼,金眼中。

“……這是父親的‘封魂棺’。”她喃喃道:“他在破棺。”

他卻搖頭,忽而向上,引她也大步上前。

“‘永世!’”她叫,尋解釋;他的面色卻是又幾分狂熱的。

“……這不是封魂。”他低聲道,繼伸手,揮開那銀袍,眼中金光大作,引那天宮嗡鳴,他張五指,對天宮,若要將它操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