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夔嘆,向藺聞彥。

血債甚重——此子確已入魔——方才藺聞彥一瞬為尋剎山竟一擊連綿震碎山下全靈之命逼那天尊化形,而對剎山怒色,仍漂浮天上,黑發風散,道袍靈逸,面色淡然,唯眼角有血淚滴落,霍夔便知,他已瞎了。

作孽。

他搖頭:剎山躲至中府上方,是為藺聞彥顧忌市民性命不甘出手——他便是能殺牧群,可敢取人命?

然,此為絕命之舉!他仰頭,見此刻,終要訣別這萬年逆道老妖,心中卻全無輕松,唯蒼涼,唯迷茫。

來是苦,去是苦,不明不光。

——何至此?

“聞彥啊,為師當年確實是該殺了你——不該惜你天資卓絕,待後日養用!”剎山正爆靈光,要與藺聞彥決死,恐見眼下困境而難信,仍嘆:“你如此天資,卻終不懂人各有果因,為降大任於你,已勞你之心,煉你發膚,鍛汝靈骨而使你處處得磨練處處當過人通神,卻叫你囿此苦境,不通達,不明瞭,不解脫!”

解脫。

霍夔亦苦笑:這詞,究竟該是什麼意思?

而藺聞彥的身姿在那黑天黑雲下卻愈發模糊了。

“——莫待你身死魂滅時,方才悔——”

聲遙傳,‘聽神者’的身,隨南天藍光隨行而消,稍時,唯聽眾聲鳴泣,剎山暢笑。霍夔靜待,只感在中府大陣急劇收縮於市心一點時,方睜眼,看高天,紅發吹拂,目送其,仿訣別。

借貪愛入世,見諸生迷妄,看四方鏖戰,鬥爭不休,所憐需別離,得其嘆息得其血——敢問天尊,以此雷霆當前——何種天任,當降臨如是,叫我——

風開發,猝轉身,長風萬裡,身化流雲,中天一降,血碎如霧,含淚作雨;

莫奈何,

藍光驟現。

——怎解脫?

霍夔抬頭,見那藍電被那天中人身引向地,照藺聞彥的面孔,只見其含笑含淚,然靈音咆哮,響徹中府:

故我已不問來不問果,

不渡人不渡你不回首,

縱形神俱滅,身死魂散,三千年琉璃心皆付火魔,

——終不悔!

正是,眾人可見,那雷霆作槍作戟顯身貫天而下,藍光照耀,燃霍夔之眼,使他搖首悲嘆,也知,唯此心性,方可引此訣此法,血天血恨,斬命斷魂,得須臾大義,留人唏噓。

雷聲震碎,剎山驚駭而運法阻擋,卻在藍電照臨一刻,已無了聲音,知其末路。倏忽,霍夔於這聲音響起一刻,也聽見哭聲細微,知不還,也難掩心傷。

“聞彥哥啊。”藺倚泉嘆,望天,見那藍電砸落,捨命一擊,不滅不還,道:

——殺!

‘殺字訣’擊碎諸法破封印直臨中府縮至剎山足下的大陣上,其下居民於最末閉目迎其終末,卻片刻後唯感靈木飄散,青香四溢,宛有人輕笑飄散,而,再抬頭,只有那天上人影,似片落葉,向下飄墜。

紅鶴哀鳴,向那處而追,繼以那血般羽翼將那垂危人影包裹。霍夔因此才恍然回神,迎著那已清明的夜空,自感驚訝:那紅鶴竟是藺倚泉的法相,這藺家末代,竟出了兩個如此天資的娃娃,實在使人吃驚!然,此也非應當下計較之事。他沉默片刻,也隨眾人追去,回神,感眼角亦有淚,大抵不是因同情這入魔的藺聞彥,而是聞其三千年聽神終曲,為時感慨了。

歌聲悽厲,如那一句:終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