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孩兒(第2/3頁)
章節報錯
她問。
“啊!”他驚叫,跌倒在地,驚起草葉,遠看像有什麼動物在捕獵,在生活,而相應的,有什麼動物在掙紮,在死去。
她推了他一下;這樣,陽光就來了。她留在身後的陰影裡,林木合上,彷彿她從沒出現過。
他向下落去;準確來說,踉蹌了一下,然後開始滾落了,沿著草地的斜坡和一些開始枯萎的樹枝,一路滑落。
a ——
克倫索恩下意識想叫這詞;他下意識地尋找雙親的懷抱因為那曾出現過,如他以為那天令人心碎的偶然團圓也會在此出現,然而他錯了——事實證明他是錯的,從那隻握住他咽喉的骨節鋒利的手中,從那燃燒而冰冷,耿直而又無時不刻不再欺騙,欺騙自己,欺騙她人,從那理智而瘋狂的自毀也毀滅一切的藍眼中和那在夕陽下如此絢麗華美,像火河本身的紅發裡——他應該懂得他遇到的不是偶然,那美好的偶然,而是必然——無論必然相對,會有多麼痛苦。
——不下雲門——
“——塔提亞!”他率先叫道,百感交集,也不由掙紮,得她無趣地撇嘴。
“是你啊。”她重新躺下,跌在草葉遮蔭的地上,翹起腿,看向天空,片刻後才看他:“我以為是什麼給我找樂子的襲擊者呢。”
他抬起身,本能性地不願和她躺在一起,長發被夕陽染上了金色,顯得他年輕而稚嫩,搖頭道:“哪有什麼襲擊者!”
他對著她,說:未來都是和平!
您得想點——快樂的事。
她說:您怎樣是勝利者——怎樣獲得了一座新的城市,新的奴隸,新的食物。
想象使快樂狂烈,
夕陽如血,克倫索恩見塔提亞對他古怪一笑,似輕蔑,又若抽離,憐憫,甚無奈了。她沒有反駁,只是躺下,仍看那紅色的天。
“你來這做什麼?”之後她才問,聲音冷徹又平靜,帶著些狂熱,一如往常,一如很多年前,好像她自始至終沒變過。克倫索恩因此而戰慄:怎麼會這樣呢!
她——塔提亞,怎麼會到現在都一無所知,抱著過去那冷漠的想法,沉浸在過去中,不願看未來呢?他也不知道自己從哪兒生出來的責任感,其實她們倆真的沒有比加害者和受害者更多的關繫了,甚至,聽見她曾經對他說的那些話,他還是忍不住顫抖,而在這如警告的紅光下,他腦海中最清晰的,竟不是今生今世她對他的嘲笑和威脅,而來自千年遺夢中她對他微笑說出的那如寓言般童真而殘忍的句子:
而快樂使龍血沸騰。快樂和仇恨一起,就使一個孩子變成龍。
你還是變成了龍嗎,塔提亞?他錯愕了,甚靠近她,露出金發下那柔軟而脆弱的面孔,關切地向她,嘴唇顫動,甚似在呢喃她的名字似的——真夠奇怪!連她都忍不住皺眉了,抬起身,同他對著,二人若不滅島嶼上的玩伴,如此對著,過了一千又一千年,金色的草和血色的天彼此摩挲,要探究出個究竟,她凝神,聽見那草葉的聲音,說著:
龍,龍,龍……
他嘆息:……你還是想變成龍嗎,塔提亞?
“哈。”她沒趣了,再度躺下,對他揮手:“不知你來幹什麼,但如果你不想說,就走吧,我要睡覺。”
他搖頭:“我們要出發了。”
她倒凝固了,面露狐疑:“還沒出發?”
沒有。他解釋,起身,將手放在膝蓋上,金發垂落,這樣看來,像他母親一樣,他是很美的,但誰又會這麼想呢?他太怯弱了,他沒有膽量去感受世界的美,沒有餘力去展示自己的美——克倫索恩,這個畸形的孩子,一生都在恐懼中度過,無論他多麼努力去戰勝它。這該是為什麼?
他垂目,有淚沾染眼睫;他總覺得那和他不曾在母親身邊長大有關……
好像他出生時,就被拋下了,孤零零地面對這個世界……
“母親和父親沒出現,我覺得她們在這,就來找找。”他低聲道,語氣悲傷,但沒引起她的同情,她仍搖頭,不以為意:
“那就快走吧,沒在這。”他沒有動,叫她挑眉,道:“你還有什麼事?”
他深吸口氣。
“我還想和你道別,塔提亞——”
哈!——這回的嘲笑更響亮了,但卓有成效,使她徹底起身,與他平著,將肺裡的刻薄全放了出來。
“我不知道我倆有好到需道別的關系呢。”她尖刻地說。他沒有否認,只低著頭,最末,才抬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