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相送是當悔(第2/5頁)
章節報錯
恰如他所想所願般,故他,不聽那呼喚他,‘聞彥’的聲音,不顧那伸來擁抱,阻撓他的手——只向前,對著他早已不知因何而起的執念。
他奔跑,而藍旗遙遠,似無論如何都無法企及,而那人影,他看見,亦忽隱忽現,令他不得不眯眼而望,仿只有他,凝聚了全部心神去看,去使之存在——它才會,存在般,像這鏡海上的幻影。
“……這是……”
塔提亞睜眼時,與其餘人看見的則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她見此,不由面露疑惑,疑心這是什麼幻術恐叫她在不防備時便被襲擊,故渾身戒備,下意識抬起手中武器,只驚愕無言。
藤花因時而落,拂過她的手,在她手中的武器邊,琉璃般的藍映出紫光。
這武器竟是‘天火’。
她徹底迷茫了。她先前手中攥的分明是自己的鐵劍,如何現在握的,反成了這三十年前就落到安伯萊麗雅手中的聖劍?除非……
她心中生出那寂靜的想法,忽然而至,卻明晰在心:除非是主人自己給她的。
藤花飄落,紫雲輕舞,潭水清澈,有漣漪輕綻,水聲潺潺;所有的動力音聲都是極自然的,使塔提亞宛走在一個回憶的庭院中,再度進入‘花園宮’,穿行那象徵著須臾和平和安寧的土地上。她握著‘天火’,四顧危機,卻只感到那因寂寥而聲的悵然。這宮殿的一切都如此真實,唯是無一人聲,只有蟲鳴鳥聲,空曠回蕩,似若如異界來。
風來,門響,像有人出行;這忽然的日行人煙聲使塔提亞身若弓繃,寒目向前,只一目僵硬。
紫庭至盡頭,乃是扇石門所圍繞的庭院,往昔,曾作厄德裡俄斯的寢居,正是‘花園宮’的內廷,她此時正站在正口,對著那被風推開的屋舍木門,隱約可見其外海色,內裡無人,而,目光向下——
“……媽媽……”
她面上如爆血色,似確實被人所攻擊;然一切寧謐,唯有藤花飄落——在那空洞,亦純淨的藍眼裡。
“……媽媽,不見。哪兒?”
那孩子問,身穿因學習跑步而破損的棉衣,藍發散落,膝上有傷,以那僵硬而艱澀的言語問她。
如往昔般;塔提亞手中的‘天火’垂下了,臉痛苦地皺在一起。她聽見一陣哭聲,便知道有誰跟她一道來了這兒——
這紫宮深處——並非唯乍的空境——
而是安伯萊麗雅的心相裡。
她抹去眼淚,聽見克倫索恩痛苦的啜泣,許久不能動。
“信使。”
——我在這!
藺聞彥聽見唯乍呼喚他,自是喜不自勝——盡管他面上的神情更接近,悲痛欲絕。那是種理智和情感究極的對抗和折磨,對人本身的淩遲和絕罰——但似乎考慮種種,也可說,生命本身——就是一種絕罰。
如這空境所示般。這心相識如此原初而澄澈映出人的所有苦厄愚痴,使他無地自容,無處可去——也,無計可施。
藺聞彥想更靠近那旗幟些,但那旗幟在他汗水淋漓的面上總若要變得透明,變為他執念小時候的一處‘無’,而使一切無疾而終,使開始和結束都似燈起燈滅,留那無緣唯妄的痛苦永久地折磨他——沒有傾訴的機會,沒有解決的方法——唯有投入這空中——唯有解脫——去承認一切,生命本身,都是一場不應有的錯誤心念,如他已選擇,已明瞭般。
而他自因此,不知自己為何在哭。他再度跪倒,陷入自己的哭聲中,失了這聲音,甚以為,再也不會聽到它,卻聽它無比清晰,不再空靈,遙遠,而幾近在眼前般,響了起來。
“——我忽想到,這樣多年,我其實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抬起頭,見那藍發人影,便在他面前,盤腿而坐,平靜下視,詢:
“信使——‘聽神者’,”他聽此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顫抖,不能起,而此人不催促,仍望他,甚有幾分寬慰之意——更叫他戰慄。
寬慰!問詢!寧謐!
這樣多年從未有過——唯乍——不——
安伯萊麗雅道:“聽神者,我和你認識許多年了,從不知你的名字。你叫什麼?”
他劇烈喘息,最終開口,吐出那三個使他麻木的字。
藺聞彥。“我的大神,”他沙啞道:“我姓藺,名聞彥。”
“——聞彥。”她垂目,思索:“若我沒記錯,這兩個字,在東鄉文字,便是‘聽神’之意,看來我知道的,是你的真名……”
她複抬頭,直接,沒有絲毫隱瞞和城府,仿一個滄桑的幼兒般,認真地問:“那,藺聞彥,你究竟想聽見什麼聲音?”
他的眼睛睜大了,聽他的神,說:
你想聽神,對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