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誠報喜(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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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停止了,眾人面面相覷,俱是難以置信。藺聞彥贊許道:“不錯,你總結得很好,知維。你平日裡也是生活樸素,實幹多能,不愧對俄家的美名,希望你繼續保持。”
俄知維迷茫而有點不好意思;海清文亦在內心裡感到怪異——藺聞彥對俄知維的態度通常是很好的,難道是因為俄知維是位美女嗎?不。肯定不是……他還是別這麼想了,小心被發現!
他抬頭,發現藺聞彥在看他,慌忙坐正——他平素管藺聞彥可叫‘聞彥’,其實心裡從來與他不親近。要說他與藺聞彥之間有什麼關聯,應說他恐是七大家族的繼承人中最知道藺聞彥轉變訊號的:藺聞彥穿道袍的時候,說明他心情還不錯。他穿的越是現代,越是西化,他的心情就越可怕,而,現在,看著藺聞彥身上的襯衫,海清文只感到緊張。
“你是繼承人裡政治職位最高的一個,清文,給大家說說你的看法。”藺聞彥對他點頭道:“依你看來,這個訊息,對於廣陸來說,意味著什麼?”
海清文是緊張的;可以說,在藺聞彥面前,他時常蜷縮在自己的‘小我’裡,恐藺聞彥也會不滿意他的作風,取他的性命,然,這句話,卻終於觸動了他的職業本能——政治家,到底不能是一個太拘泥於小我的存在。甚至,他們是吃力不討好的一群人,最完美的狀態便是完全將自己的人格用於模擬判斷——這個決策,對於不同群體來說感受如何?——而基本完全忽略所謂自身的感受,為群體謀求利益的最大化。而幾乎驟然,他頭腦中就出現了他理解他所工作的世界的模型,那些漫步螢幕的城市管理模型和變化不斷的經濟生産,犯罪指數和能源消耗的資料。海清文能夠想起無數個夜晚,他從城市的塔樓上下望,見到中府鱗次櫛比,或擁擠堵塞,或華彩四溢,或甚是寬敞清新的樓區,以一種不能描述的規律堆疊在一處,籠罩在雲層如煙的天空下。他長久地看著,便能感受到自己的心緒,清晰說著這所有整體所構造的感受:
絕望。
“無疑,”因此,海清文垂頭,沉重道:“這是個會令全廣陸的居民——廣陸的人類,感到振奮的訊息,但同樣,也會引起莫大的混亂。目前我們的所有能源,就算開始動用剩餘的封魂棺,也只能維持人口基數在一千萬左右,維持不到三百年。我們接下來面臨的必然是大規模人口削減,而這之中如果發生能源損耗,情況只會更嚴峻。其實在您說之前,我就知道西土人對能源計劃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沒有想到,竟然如此——”他想著用詞,最後,猶豫道:“——離奇。”
“離奇。”藺聞彥微笑,點頭道:“不錯。”他複而道:
“難雲阿的記錄表示,西土人準備在我們兩地的屏障消失時,動用二十艘軍艦,十艘航母,前往海對面的陸地——方才我也同你們說了,不過,我沒有跟你們說的是那塊陸地的情況。”他平靜道:“那塊陸地的文明發展水平,大約同我們三千七百年前的中古時代相似,只是有一種很特別的靈法——那,諸位覺得,他們帶著軍艦過去,是想做些什麼?”
海清文嘆息。“當然是打仗。”胥息能嘟噥:“——您都不用說他們會帶航母,只要這個訊息爆到網上,我不敢說多快系統性戰爭和屠殺的方案就會出來。現在‘中府’起碼有七百萬的人生活得像家畜,蜷縮在自己的二十平方裡,心裡充滿各式各樣的陰暗思想,一旦此事得暴,他們雖然現在說著‘寧可死了’,到時不知多想活……”
藺聞彥抬起手:“你說的內容不算錯,但注意你的措辭方式。語言對人的想法有相當的影響,不要讓那些錯誤的言語影響到你自己,息能。”胥息能連忙點頭,應下了。眾人複而沉默,之後,魏承運,從思索中開口,道:
“我理解您為什麼對難雲阿等人怒不可遏,聽神者,但——您不覺得,將他們留下,繼續借用難雲阿,與那處陸地的人類交涉,商討一個更為和平的交涉方案,不是更好麼?”
海清文見藺聞彥搖頭。奇異,他竟陷入了很長的沉默中,眼神閃爍。
他搖頭。藺聞彥垂頭,合雙手,道:“那片陸地,有自己的內務,我們不得幹擾。”眾人正不解,見他抬頭,緩慢,清晰道:“那陸地,是一片存在極古老而純淨靈能的土地——你眾人可理解為,它幾乎就是被純粹的靈能所編制的‘仙境’——其本無定形,不可見,不可感,只在特殊的時間可被觀測,甚至——”他抬手,指向俄知維,道:“你們俄家人,並非一個早年絕嗣稀少的民族,而正是因為為那陸地漂流而來,才相貌獨特而體質特殊。”不待眾驚訝,他已續,沉聲道:
“那是片仍屬於神的陸地。”
而海清文再度看見了那微笑;有木的寒氣從藺聞彥眼中落下,他,這個格外敏感的後裔因此而僵硬。藺聞彥,他仍是先前那個人;仍是那個對所有人循循善誘的長輩,但海清文卻知道,有什麼變了。
他開始‘聽’了。
“神……”成曉雲低聲道,詢:“藺師爺,那我們現在能發現這陸地,難道就是靠著西土煉金學會的‘誤打誤撞’嗎?”她似在純粹發想,設道:“要是那封魂棺沒有洩露,要是那個難雲阿不是能透過夢聯通那陸地,我們是沒可能發現它的——”
“不。但若我們俄家人是那陸地的後裔,怎麼從來不曾提及它?”
俄知維道。藺聞彥笑了,他抬手,平眾聲,眼笑,唇喜,無處不顯悅納,道:
“不。”他道:“這不是什麼巧合。”
藺聞彥起身,看向窗外。國會山下,‘中府’的城市今夜格外亮些,無疑,同此騷亂有關。他對此語的解釋是諱莫如深的,只道:
“封魂棺不會‘洩露’,”他笑:“它不是什麼天然氣管道——相反,只是因為連厭能的心裡,都還存著一絲清淨,而剎山,卻黑得沒有一處完好!”
眾人自不懂得,藺聞彥也未說更多。海清文只見他舉起手,放在胸前,望向窗外,久沉著,最後,叫了他的名字:
“清文。即日便可開始改組國會——我需要一批有正義感和道德心的人,能夠交付這秘密,為日後的交涉做準備。”
海清文感到冷。他僵硬,等待著,聽藺聞彥,似是極高興,難以抑制地感慨道:
“兩千年了——正義終於能再度得到貫徹!”
他的手放在胸口,如以心聆聽何事般,聲中混雜著如此深的感情,苦痛和執著,只讓海清文發顫。藺聞彥嘆息,如言定理般,宣判道:
“憑人之能,正義必遠,神再度臨世,諸位,你們可感到喜悅!”他回頭,對眾人微笑道:
“接下來,將複而是個神的時代。”